刘鄩踱了一遍，最终在“粽子”面前停下，沉声道：“看来这是朝中有人蓄意所为，目的便是不让皇上得知应天战事的实情。”
粽子听了这话，原是想点一头表示对刘鄩分析的认同，无奈身上伤势太重，最终只勉强弯了下腰，道：“我跟将军的想法一样，定是有人故意扣了我的折子，否则我一日连发出三封加了火封的奏折，皇上不可能一封也看不见！”
刘鄩轻轻点了下头，粽子继续道：“可我就想不明白了，误军机丢了应天郡，到底于谁有好处？应天是我大梁的北方天堑，江山都不保了，那帮整日端个臭架子，坐在朝堂上人模狗样的文官们还不得照样等死！”
大约是情绪太激动了些，粽子说至此，有些忘形地甩了下胳膊，登时疼的直呲牙。
刘鄩抬手在粽子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安抚道：“眼下咱们还来不及细琢磨这些朝中的事，应天郡决不能丢，如今既已落入李克用之手，咱们首要之急便是商讨如何夺回应天。”
说完，刘鄩引着粽子走到大帐另一端的沙盘跟前，指着上面的某一处：“咱们所在的位置在这里，容易受攻且不易防守，如今我随兵马带来的粮草也不多，行军还勉强，却不足以支撑大军持续攻城，我想了一整夜，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转向转向齐州。”
刘鄩说话时，将手指向沙盘的另一处，继续道：“眼下咱们就在齐州境内，距离这里最近，而且齐州城近年少经战事，城内屯粮应该够大军支撑些时日。”
一听齐州，粽子像被踩住尾巴的狮子，登时炸了毛，开口就骂娘：“将军想去齐州借粮，哼，门儿都没有！我当时败走应天时同将军想的一样，想先去齐州稍事整顿，再借齐州郡守之资招募些兵粮草，可那狗娘养的张全义，连城都不让老子进！”
刘鄩皱眉：“张全义为何不让你们进城？”
“张全义****的说我们入城会搅扰百姓，令齐州城内百姓对战乱更加惶恐。”
说到此处粽子血气上涌，忍着身上的痛，吼的整个大帐嗡嗡作响：“他张全义还有脸拿这个由头压我，要不是咱们大军抵死守着应天郡，他这区区一个齐州城，早就让李克用的大军踏平了！”
说至最后，因动作太过用力，脖子上的伤口被猛地扯开，鲜红的血渍立刻浸透了雪白的棉布，看上去触目惊心。
刘鄩担心他太过激动影响伤口愈合，起身走过去温言安抚道：“你说的情况我已了然，这些天你带着部将奔驰辛苦，先回帐好生歇息将养，我亲自给张全义写封信。”
粽子见刘鄩这么说，激动的情绪稍稍缓和，告辞向外走时，忍不住又看了眼立在帅座旁的王蓁。
见王蓁一双澄澈美丽的大眼睛，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的脖子，粽子伸手将脖子上的伤口捂住，没事人似得大步流星走出大帐。
刘鄩转身回到帅座上，捻起山形架上的一根狼嚎小楷，展开两枚青铜镇纸，准备给张全义写信。
王蓁赶紧弄绕到书案前，将杯盏中已经冷了的茶汁滴了几滴在桌角一方石砚内，开始缓缓研磨，边研磨边忍不住小声问道：“方才同义父说话的这位将军，我听他说话似有几分耳熟，是何人啊？”
刘鄩手中的狼毫在王蓁研出的墨汁中蘸了蘸，皱眉琢磨给张全义写信的内容时，听她问起，便顺口道：“他就是屈稼，你在府上曾见过的。”
王蓁一听是屈稼，握着墨条的手不由就一抖，将墨池里的几滴墨拨在了桌面上。
王蓁对屈稼的印象很深，前些日屈稼奉召回京时曾特意去将军府道贺。当时他赠刘鄩军一对角杯，刘鄩十分喜欢，至今还放在花溪书房的博古架上。
王蓁曾在书房为屈稼奉茶并简单小叙，当日虽然没说过几句话，却对这位皮肤黝黑，笑声爽落的将军印象极好。
今日见他竟伤的连容貌都辨认不出来，王蓁心里的吃惊一时间有点难以消化。
刘鄩自然瞧出了王蓁的心思，也不禁轻叹：“连屈将军都伤成这样，可想应天这一场仗当日之惨烈。”
王蓁刚才站在旁边虽听了个半截，却也大概听明白了其中意思，蹙着一对好看的长眉道：“朝里的那些老头子为何要压下屈将军的奏折？莫非李克用许了他们什么好处不成？”
写好了给张全义的信，折好装入信封，刘鄩唤守侍的兵卒进来将信送走。
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刘鄩熬了一夜的眼中显出些疲惫，身子重重靠进椅背中，合眼无奈道：“朝中究竟是谁扣下了奏折，目的何为，眼下一时顾不得去想了，屈将军短短半个月，向朝廷连发四十五封烫了金漆火封的急报，都如泥牛入海，延误了紧要军机已成事实，眼下只能先筹划如何收复应天……”
大军在原地驻扎待命，何日启程尚不明。为了行动方便，刘鄩命人在自己的寝帐旁边给王蓁和陌陌单独搭了个小帐篷居住。
王蓁因前一日书看的有些晚了，次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可刚睁开眼，就瞧见陌陌坐在窗边拾掇随身的包裹。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王蓁凑到陌陌近前问：“是不是义父下令要行军了？”
陌陌将王蓁按坐在身边的小凳上，取出随身带的篦子为她拢头发，直至将一头溜光水滑的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髻，拿银簪固定好，才轻叹道：“将军没下行军令，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需早做些预备。”
说完，陌陌将一个丝线编的湖蓝色绒珞给王蓁戴在脖子上，又小心塞进她衣裳的领子里。
一坨硬邦邦的东西贴着胸口，王蓁摸了摸，觉着那绒珞上坠的东西冰凉凉的，还有点沉坠，好奇问：“你给我戴的是坨什么东西，怪硬的？”
陌陌将手边散开的小包袱系好，道：“什么东西眼下不重要，等真正打起仗来，夫人或许能用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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