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已十分的炎热,沫沫担心王蓁午后出门受了暑气,便寻了个小宫女替王蓁撑着伞,主仆三人走近太常司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永巷里听着几十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宫女,并一架黄金肩舆落在太常司门前。
王蓁一看那顶华丽丽的肩舆,惊疑问道:“莫非那要紧的人物已经到了,怎么皇上大中午亲自跑来太常司?”
沫沫却伏在王蓁耳边,压低了声道:“娘娘弄错了,这是临直公主的肩舆,并不是皇上的,今日皇上不在,娘娘见了临直公主需多揣些小心。”
王蓁听是临直公主,忍不住又朝那肩舆看了一眼,心想:你一公主,出门摆的谱比皇上还隆重,这不明摆着眼里没人么?你那当皇帝的哥也不管管你,一看你家教就好不到那去!
王蓁领着身边的两个宫女进了太常司,见热辣辣的毒日头下面,明晃晃立了一片环佩玲珑的美人。
王蓁不知道这些美人大热的天,都跑到院子里来晒太阳,只以为是大梁宫里的习俗,正打算绕过一众美人进去寻丁十六娘的时候,却瞥见人群围拢的中央,垂目立在一根水萝卜旁边的人,正是丁十六娘。
而与此同时,站在丁十六娘身边的那根水萝卜也徐徐转过身,目光堪堪落在王蓁的身上。
呃,不是水萝卜,待人家转过身王蓁才瞧清楚,那是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蝉翼织锦襦裙,头上顶着硕大的墨绿色的纱绢宫花的临直公主。
通常遇见像临直公主这样的人物,依照王蓁的性子,是断不肯靠过去凑热闹的,虽同是女儿,王蓁却向来厌烦这种行事爱矫情的女人,原本好生说个话,坐在屋子里让小宫女打着扇子,和着凉茶多美,偏生将所有人都喊出来晒在毒日头底下。
这么做有啥好处?是能显摆你肤白晒不黑,还是把所有美人都晒黑了,就能显出你长的白?
王蓁本没打算靠进去,只挨在房檐下的阴凉地里略站一站便罢了,却没想到刚一进门就被水萝卜似得临直公主瞅了个正着。
无奈,王蓁只得顶着毒日头,面上挂着笑,心里骂着娘,款款向人群中央走过去。
按照公家的品阶,王蓁是九嫔之首,品阶同长公主临直不相上下。于私下里讲,临直公主还需唤王蓁一声嫂嫂,辈分还比王蓁低了些。所以,王蓁见了临直公主,不过两人相互颔首就算打过了招呼,谁也不用同谁见礼。
王蓁颔完了首,就着丁十六娘身边一站,左右各扫了一眼,笑吟吟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么?聚的这样齐整?”
丁十六娘垂着眼帘,向王蓁略行一礼,道:“回昭容娘娘的话,今日临直公主驾临太常司,原是为了过几日那场盛宴,公主心系社稷,奈我大梁万民之幸!”
王蓁耳朵里听着这番不卑不亢,十分得体的马屁,对丁十六娘其人实在佩服,上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弹得来琵琶,打的过流氓,此乃真女人也!
略略勾唇一笑,王蓁对面前的临直公主道:“公主为我大梁江山劳心劳神,眼见这般华容玉貌都被日头晒的黯淡了,丁掌司你太不懂事,也不劝劝公主进堂内训话,这要将公主金枝玉叶的身子晒出个好歹,这万里江山谁来看护?”
王蓁后头那一套就着丁十六娘嘴里的江山社稷,临直公主全没听进耳朵里,思维全卡在她前半句上,眼见立在眼跟前的王蓁和丁十六娘,一个比一个白嫩水灵,临直公主下意识转身就往屋里走。
看着临直公主的后脑勺,王蓁和丁十六娘对视一眼,悄没声地勾了勾唇角。
王蓁趁着这个机会,对站了满院子的美人喊道:“你们也都散了吧,公主累了先歇一歇,改日得空再接着训,今日公主说的话,尔等需好生回去琢磨,务必做到心领神会啊。”
已经跨进正堂的临直公主,皱眉回头看了眼仍立在台阶上,正吆喝的欢实的王蓁,心道:本公主才来半个时辰不到,光将人召集齐全就用了大半的功夫,你倒挺利落,一来就给我将人全遣散了。
临直公主至此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王蓁诓了。她先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个托词,懒得站在院子里晒太阳,才是她的正经心思。
想明白的临直公主,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狠狠剜了眼正跨步进来的王蓁,脸一沉,给身边一个大宫女递了个眼色。
那宫女立刻轻轻点了下头,转身逆着王蓁主仆三人,向殿外走,同王蓁的宫女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王蓁吓了一跳,扶着沫沫的手臂转脸去看,却见那宫女哭丧着脸,浅青色的裙子底边,赫然落着枚清晰的脚印子。
宫女手提裙摆,哭丧着脸道:“这下可完了,早晨刚换了的裙衫就弄脏了,公主向来严格要求奴婢们衣着无比干净齐整,这……”宫女边说话,边回头十分委屈的看向临直公主。
上座的临直公主,看了眼她边上的脚印子,红唇微启:“脏了衣裳,便是有辱本公主观瞻,谁给你弄脏的?”
那宫女纤纤长指向立在王蓁身后,负责撑伞的小宫女一指:“是她!”
临直公主只撩了下眼皮子,上下嘴皮一碰,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杖毙!”
王蓁还没听明白她说了个什么,立刻不知从哪窜出来两个宫中的侍卫,一边一个架起那小宫女就往大门外走。
那小宫女连哭带喊,等王蓁反应过来出声制止的时候,一个侍卫已经抄起根手臂粗的红头大棒,当着众宫女舞姬的面,照着那小宫女后脑就是一记闷棍。
王蓁愣怔怔立在正堂的台阶上,眼见一地脑浆飞溅,微张的唇半晌没合上。
看着临直公主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盅子,若无其事地从尸身旁边走过去,登上黄金肩舆离开,王蓁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已经被丁十六娘的长指甲扣出了两道血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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