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温馨打造出来的笑意还噙在唇边来不及收敛，王蓁的神池仿佛被这一语瞬间冰结，连同那朵温馨的笑意也一并冰结在脸上。
“为什么？”
其实王蓁想问的是“你是不是要回去救夏玉婵”可是话到嘴边，她突然想知道李嗣源会不会跟她说说话。
果然……
“我有事去办，不能再与你同回蜀地，明日一早，你一个人过秦岭，只要过了秦岭就是巴蜀地界，你带着我的玉珏，随便找一个府衙亮明了身份，自然有人安排照应。”
李嗣源说的条理分明，将前程后路一一安排的详尽具体，却丝毫没留意王蓁越来越凉的眼神。
原来他方才一直在出神，是已经默默地将这些全部都安排妥了。
原来从始至终，李嗣源根本就没打算同她讲真话。
漫漫艰辛，迢迢山路，只因神光一瞥中落入了夏玉婵三个字，他便舍身不顾地要回头，即便回头是万劫不复，葬身无处。
王蓁其实很想劝他一劝的，可她突然想起安重诲曾形容过李嗣源的话，他说：“如李嗣源这种做事的境界，是九住心已达专一之境。所以，如他这般的人物，可一念成魔或一念成佛。”
王蓁因为脑子好使，所以只听了一遍就记下了，其实当时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一直到在大梁宫中生活最后的那段日子里，经丁十六娘一番拨云见日的点拨，王蓁总算弄清楚自己对李嗣源是个怎样的心思之后，曾特地跑去弘文馆，揪着刘茂将大大小小的佛经典籍搬了个遍，最后终于从百十多部大乘佛法的《庄严经论》中找到了这句话的详细解释。
佛经禅理的阐述读起来虽艰涩枯燥，但王蓁大约弄懂了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像李嗣源这样的人，行事风格基本可以完全摆脱外界的干扰，其实算是一种执着，只不过执着到了一定的境界。
这种人若修行好的，可成盖世的英雄，代表人物如开创盛唐的太宗李世民那样的。若步入邪途，便是盖世的枭雄，代表人物如三国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那样的。
英雄也好，枭雄也罢，王蓁总算看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李嗣源天生就注定，要被一个时代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面对这样一位揣着颗九住心的人物，王蓁自觉凭自己那条打磨的还不算太顺溜的舌头，估计劝了也是白费吐沫。
躺下呆呆地望了会儿天，王蓁终究没想出个所以然，顶着颗没奈何的脑子渐觉困意来袭。
在沉入梦乡之前，王蓁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实在不行，明日一早她就先把话挑明，大不了陪着他再回东京一趟。
王蓁如期等来了次日的黎明，却并没等来同李嗣源挑明的机会。
当她一觉睡醒睁开眼的时候，身边一切如旧，唯独不见了李嗣源。
王蓁翻身摸向他昨夜躺过的位置，毯子已然冷透，显然是已离去多时了。
王蓁站起身，绕过火堆走出土穴，青骡悠然在昨晚绑着缰绳的树下啃草皮，看见王蓁出来，抖了抖身上染着露水的鬃毛，冲着她响亮地叫了一声。
王蓁四下看过去，入眼的皆是被秋霜染尽的蒿草，空山寂静，人迹无踪，哪里还能寻见李嗣源的人影。
眼泪不争气地瞬间飚出来，站在土穴门口，王蓁再按捺不住胸口喷涌上来的酸涩，冲着秦岭深处大声叫道：“李嗣源，你这个大笨蛋！大笨蛋！”
大笨蛋被崇山峻岭重复了好几遍，终于随着远云飘消散在叠嶂山峦中，王蓁趴在一个小土包上，直到哭痛快了才直起身子。
揉揉眼睛，爬起来将行李收拾好，牵着青骡沿昨天来时的山路往回走。
他李嗣源那颗九住心能硬的起来，她王蓁却做不到，他几次三番救她性命且不说，夏玉婵是他的心头好，可李嗣源也同样是她的心头好。
于情字一事上，说放下就能放下的都不是人，那是圣人。
王蓁自知就她此生胸中积攒的那点智慧，距离修成圣人恐还有些困难，不如干脆就做个随心所欲的傻瓜，至少能问心无愧。
————
返回京城的这一程，王蓁并没指望能遇上李嗣源。
条条大路通东京，若想在这种时候遇上李嗣源，恐比押注新有身孕的荣充容生的是男是女还是只水煎包都困难。所以，王蓁打定的主意是抄近路，最好赶在李嗣源回到京城之前，先他一步抵达东京城。
只要她先到京城，可以托刘茂入宫偷偷给丁十六娘捎带个字条，若丁十六娘有法子同她里应外合将夏玉婵弄出宫，便可免得李嗣源去送死。
王蓁将退路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她就厚着脸皮去叶府碰碰运气，尚若叶尧在府里，估计救个夏玉婵基本不算事，大不了事后她再嘴皮甜些，多说几句好话，王蓁觉得叶尧不是个小家子气的男人。
心里揣定了这样的主意，王蓁心里发急，便将胯下的青骡催的也急了些，一日三餐也是能少吃就少吃，能不吃就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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