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蓁对这个会说汉话的宫人立刻就多了几分好感，正想同他好生解释夏瀞的身份，却听身后的夏瀞冷冰冰丢下句：“想留我？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话时，白衣轻盈一晃，两个侍卫顷刻间已呲牙咧嘴全躺在了地上。
王蓁缓缓闭上刚张开的嘴，咽了咽口水，心想：这下倒省事，啥都用不着说了。
在前面引路的宫女眼见夏瀞这样的身手，皆惊在当地，默默地互看一眼，很识相地什么也不说了，转身快步向内殿走去。
王蓁随着宫人步入正殿，四下看过去，整个大殿虽然十分宽敞，却只有上座两旁点着两只蔓枝烛台，正中央的大铜炉里炭火散出昏暗的一片灰红，将熄未熄的模样，显得整个大殿有些凄然。
由于光线比较暗，隔着又远，王蓁一时没看清上座到底有没有人，只四下打量这大殿里的光景，心里觉得这太上皇的头衔里虽然也带着个皇字，这日子过得到底不如在位的皇帝风光。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前面引路的宫女突然全停了下来，向上座齐齐行了一礼便纷纷退了下去，只剩下王蓁和夏瀞端立在当地。
“下面的人谁是王蓁？”由昏暗的光晕里传过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王蓁向前走了一步，深行一礼道：“民女王蓁叩见大汗。”
光晕里的人影缓慢地挪了一下身子，继续道：“你身后的那个女的是谁？”
王蓁回身看了眼夏瀞，回道：“这一位是我的随身侍卫。”
听见王蓁说是随身侍卫，光晕里的人影颤动几下，笑道：“哦，就是那个连轲雷都不容易对付的夏瀞吧？怪不得敢擅自进入我的宫殿呢。”
王蓁闻言颇有些吃惊，尽管她不晓得轲雷是谁，但这老汗王居然知道夏瀞，就说明她来到盛京的一举一动皆被这老汗王看在了眼里。
看来，这位位居行宫的老汗王，虽然住的远却依旧耳聪目明啊。
正在王蓁犹豫该如何解释夏瀞跟进来的事，却听老汗王继续说道：“夏瀞，你先出去吧，说实在话，我这个宫里的武士翻遍了也没一个能打得过你，本汗王想同王姑娘说几句话，你在这里同在殿门外，其实并没区别。”
王蓁听老汗王这么说，转回身看向夏瀞，见夏瀞也正看着她，便对夏瀞轻轻点了下头。
夏瀞安静看了王蓁一眼，向上一拱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向大殿外走去。
看着夏瀞渐渐消失在殿门口的背影，耶律阿保机眯了眯厚重的眼皮，自言自语道：“能养出这么优秀的死士，李嗣源这个小子还真是不简单哦，看来尧骨这回的确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哎！”
轻轻地吐出一声叹息，耶律阿保机将目光落在下面端立的王蓁身上，缓缓抬起手向着王蓁招了招：“你走近些。”
王蓁闻言便也没多想，手提裙摆步上台阶，向上座的耶律阿保机走过去。
待走至近前，王蓁用刚学会的契丹礼节，向耶律阿保机行了个屈膝礼，笑吟吟说了句：“愿大汗吉祥安康！”
耶律阿保机仔细端详王蓁片刻，缓缓道：“在你们中原有句老话，叫做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说的果然不错，连我的尧骨竟也过不了这一关，看来他是被你的美貌蛊惑了。”
王蓁晓得尧骨是耶律德光的乳名，此时听耶律阿保机这么说，忍不住笑道：“英雄爱美人原本就没有错，至于‘美人关’这一说，不过是那些昏庸无能之辈，因自己一事无成或者守不住祖宗的基业，而杜撰出来的一个托词。
我师父曾说过，天地孕育万物，不论参天巨树或卑微蝼蚁，皆有其功，同世人有善恶美丑是一个道理，最终的因果，不过凭各自的造化运数，至于什么美人关，英雄冢的说法，纯属借口而已！”
耶律阿保机认真听王蓁将这一番话说完，皱着花白的眉毛又仔细将她打量一番，问道：“你这一番话说的倒有几分见识，看来你并非只生了一张好看的脸蛋，还生了颗智慧的心，不过你刚才提到你的师父，你还曾拜过师？”
王蓁含笑点头：“我师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他在塞外大概并不是很出名，可在中原，他的大名几乎无人不识。”
听王蓁说的热闹，耶律阿保机冷笑一声：“是么？既然你师父那么有名，那你说说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尊师名安重悔，墨家嫡系传人，世人美誉天下机括第一人是也！”王蓁说话时，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分外骄傲的颜色。
耶律阿保机却双眉紧皱，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追问道：“你说的，就是那个通晓星象历法，能看得懂《推背图》，精通《周易》的，大儒安重悔？”
王蓁躬身浅施一礼：“大汗说的正是尊师。”
面上虽仍显得平静，王蓁的心里却忍不住暗叹，安重悔的大名果然享誉四海，连这位久居塞外的老汗王都听说过，看来以后再吹牛还是得给自己留个退路，自己丢脸不要紧，若毁了安先生的好名声就不好了。
“凡趋合倍反，计有适合。化转环属，各有形势，反覆相求，因事为制。”沉默半晌的老汗王冷不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王蓁几乎想也没想就顺嘴接道：“是以圣人居天地之间，立身、御世、施教、扬声、明名也；必因事物之会，观天时之宜，因知所多所少，以此先知之，与之转化。”
果然，牛吹大了，惹人家起疑了吧，这么快就搬出圣人之说来考自己了，不过这位老汗王能张口就能来一段《鬼谷子》的原文，看来中原的圣贤书没少读。
王蓁一面腹诽一面暗暗庆幸，那些圣贤书中的古老智慧她虽然大多看不太懂，不过要单说背书，那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事儿，悟性好不好且不论，但记性那绝对杠杠的！
耶律阿保机见王蓁对圣人典籍竟能对答如流，心下不禁对眼前这个只十几岁的小姑娘多了几分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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