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誉还是这么坚持着，放置在茶杯边通红的手，就这么放着，没有一寸，一厘的退缩。
余坪没有言语，旁边的周山秀解开了缠绕在李誉心头的疑惑。
“你知道痛，陛下知道么？你不是陛下，所以陛下不知道你的痛。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李誉没有正面回应，反而看着余坪，想在他的脸上找到个答案，一个让自己能够安心离去的答案。
可是余坪没有给他一个答案，一个他心里想要的答案。安静的气氛就这么升腾起来，略微有些尴尬。
许久，李誉不曾离去，也摆明了希望余坪能够告诉他，告诉他接下来自己会怎么面对？怎么对待自己的这个皇兄。
余坪自然明白，看穿了李誉心中所想的一切，这才示意周山秀给大家添上新茶水道：“你不是你皇兄本人，年轻人想做点事情可以理解，对于人间的权势，我的态度你也清楚，想必整个天下都清楚，不然第四芙芙不可能插手大顺朝廷的事情。”
余坪伸手捏过茶杯，放到自己嘴边继续道：“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事一壶茶。你弟弟喜喝酒，不喜喝茶，所以他不明白。如果真的他过分了，我觉得你坐那个位子会很好，起码比李贞要好的多。”
没有避讳，直呼其名，余坪也直呼得了其名，纵使给李誉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眼前这个看似年迈的智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这个智叟的手段，可不是温柔的，李贞不明白这个道理，李誉能不懂？如果真的不懂，他今天不会来，作为修士，能走到圣人这一步，打架会少？杀人会少？
李誉听了余坪给的回复，心里百味杂陈，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他希望的不是坐于人间皇权，拥有权势滔天。在李未央在世之时，他可以如此，也能如此，南国皇子，还不够显赫贵胄么？
可以，但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入了学宫，冬学三九，暑读三伏。这是对于自己的充沛，也是对于自己未来的负责。
李誉收回自己烫红的的手，放进袖子当中，有些无奈的说道：“余太师，我不希望那一天的到来。别人或许都认为我冠冕堂皇之词，可我相信您是明白我的，我距离小夫子境只差一步。”
最后得言语也是很明显，五境之上不为帝皇，这也是天上天那个掌握九霄神雷之人的铁规。
“那就看你皇兄在你之前还是之后。我觉得会在之前，我们可以做个赌局。”余坪很平静的说道。
其实李贞自己心里能没点顾虑么？他真的如果一切都不在乎，恐怕也不会包裹成这样子，生怕别人认出来，冒昧来访。
“太师，这个赌局我会赢么？”李誉反问的语气很明确，继续说道：“如果我真的提前突破，那很有可能南国以后就和李姓无关。我能忍心让祖上的基业毁于一旦？葬送于我那个皇兄手里？”
李誉摇摇头接着说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场赌局我必输，就相当于，这皇位，后面我是坐也得坐，不坐还得坐。余太师，我也不喜欢这种被操控的感觉。”
最后一句话，像是在表明着自己的立场，也是觉得，南国有余坪，可以万年。对于皇权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于皇家来说，这是一件坏事，作为一国之君，皇家之主。
国，国不在自己手中操控，家，家也是他人一句话之事。谁又愿意呢？
谁又能保证现在的李贞，不是未来的李誉呢？
问题很尖锐，尖锐到一种不可调解的程度。就连周山秀都觉得这个问题棘手。李未央能如此，可他的子孙能如此吗？
余坪这才开了腔：“我完全可以不管南国国事，可李贞拿不起，做不好这个皇帝。其中缘由我可能比你清楚。而如果你做了皇帝，你会如何？”
李誉面对着余坪的问题，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这才缓缓说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便是断了我的长生路。”
接着，自嘲地笑一声道“断了，也就断了。谁让我出生于南国李家呢？”
“如果这一天真的来了，既然不能长生，可我也想让整个天底下都记住我李誉。”说到这里，手中的那个小巧玲珑的瓷茶杯直接被捏的粉碎，锋利的瓷片直接扎进肉里，流出不少血迹。
余坪给李誉换上新的杯子，屋里里光芒不做，还有些许黑暗。
“那如何让天底下记住你呢？”余坪继续问道。
李誉那血淋淋的右手，接过新的茶杯，字字诛心回答道：“勤政爱民，大兴学宫。三境从军，挥师大顺。四境成卫，驻守疆土。连克数国，天下归一。文脉为基，道门克己。五境中人，当归山林。七境之后，放任东海。三山之处，不通人间。”
“好！好！好！”
余坪听闻，饶是圣人修为，长生在望之人也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即便周山秀，这个算得上是南国第一聪明人，从看不起他人，觉得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人，也是心中大骇。
李誉当下的回答，同余坪基本上不谋而合，没有任何出入，即便是自己，自己想如此，可是自己敢么？
世事不在于想，在于敢，敢去做，敢于迈出第一步，哪怕失败又如何？
一统天下，大兴学宫，道修克己不杀伐，五六二境，回归山林不掺和人间之事，七境之后，东海三山那里的大妖，等着人去抵御。一切的一切，都安排的如此合理，合理到余坪也是如此想的。
“可是。”李誉把自己的目光都放在了余坪身上，这目光几乎如刺，如针，如刀刃般锋利。
余坪是觉得李誉会是个好君主不过也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有此鸿鹄大志，如果得此君主，自己又怎会如此辛苦，来操控着整个人间俗世？
那时候的他，只需要稳坐钓鱼台，坐镇长安城中，统领墨家刺客，和那些故人，友人，有着相同志向之人，饮饮茶，看到结局，然后归天而去。
不过当下，李誉的话里有话，他考虑的，可能会更深，更远，或许那些问题，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而现在，面对如此，余坪总算笑了起来，真心的笑了，斩钉截铁回应了一个字。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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