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管不了的事，才跟老高头商量，让男人拿主意。这会儿的老高头好像消了一点儿气，把麻将牌推回牌桌里，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和口罩，锁上门走了。毕竟是麻将牌没摆出好兆头，老高头儿站大街上寻寻思思，还是觉得今天这个日子不好，转一圈儿买了一些菜回来，也就把这事放下了。老高头儿回来的时候，老高太太已经在做饭了，中午现成的饭菜没吃完，这会儿热吧热吧又都端了上来。孙女高玲手磕破了不能沾水，闺女高雪兰又在怄气没来，本想着晚上吃点别的啥玩意儿，比如雪兰做的酥白肉，现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怕是吃不上咯！老高头拿过烫酒的铁罐头盒子，倒里一半开水，把个脏不溜秋儿的烧杯放了进去。烧杯改做的酒壶里，还有中午喝剩下的少半壶虎骨酒，上面倒扣着一个喝红酒的小巧高脚杯。老高头儿喝的不多，也就是一罐啤酒或者一两白酒，虎骨酒倒进去，刚好那个小高脚杯的二分之一。
桌子对面，是睡得醉眼朦胧的高玲，听见奶奶老高太太喊叫吃饭的声音，醒了，蓬松着头发懒得起来，半睁着眼睛靠墙清醒着。老高太太心里有气，本来有人帮着自己做饭收拾屋子的，这下子啥都得自己亲自动手，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真觉得累得慌了。老儿子高富贵可是有些时候没见了，自打他走了之后怕不得有快一年没见着了？他做的那些事是挺可气的，可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亲生自养的，真惦记、真想啊！雪兰非得闹什么脾气、打什么破头楔？你也是当妈的人，当妈的想儿子，能有什么错儿啊？你们一个个的年轻气盛，都能来登门熊俺们这俩老的，咋就不能理解理解当老人的心思呢？再细一想，其实这事儿也不怪雪兰这么隔痒富贵，你说说这个高富贵，也真是没出息，娶了谁就向着谁、跟谁一个心眼儿，爹妈在他眼里就是个配搭，可有可无！高富贵可恨是可恨，可人老了，就变得没出息了，哪一个儿女不在眼跟前，也是吃不香睡不着的惦记着。
自打这高富贵两口子，讹走了俺们老两口子一万块钱之后，就离开了这个小县城，出去“做买卖”去了。据说是干的啥大买卖，人家高富贵没细说，说了咱也不明白。就说是得干满两年之后，才能给本钱、还能分红，老大一笔钱了！高富贵跟他那个泼妇、瘟死的老娘儿们，听说投了不少钱，现在也没见啥回报。那娘儿们不高兴，就总骂高富贵这个老爷们儿，好吃懒做、啥啥不行，骂的高富贵有苦都没处去说，唉，我老儿子不容易啊！老高太太想。大儿子高英雄也在外边混日子，可人家那老婆崔美丽贤惠，啥都可着高英雄来，既听话又懂事儿，当妈的心里虽然也惦记着，比这个老儿子可省心多了。高富贵这个王八羔子，跟他那个瘟死的老娘儿们搞了那么一出儿，还不是为了糊弄俺们老两口子手里这几个钱儿？你啃老，俺们两个老的也不说别的，自己生的儿子嘛！吃吃喝喝，拿点儿用点儿都不算啥，你倒是听点话，别欺负俺们呐？俺们俩也就认了。
可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儿，就是在家，也跟两旁世人没啥区别，可不跟闺女雪兰似的，天天过来做饭、擦地、帮我干活儿。高富贵啊，也就是每天过来瞅瞅，尽顾着玩扑克、耍钱，啥也帮不上。一来帮着说要做做饭，那个娘儿们就得跟着，像个妈似的，她都不给我儿子饭吃，还得我儿子伺候她，一瞅见她就闹心！白吃白喝咱倒不在乎，好歹退休了，共产党好，到岁数的人都给安排了单位也开资了，手里不多，也有几个钱。可那个娘儿们，就是老给俺们两个老的脸子看，那张破嘴，逼逼叨、逼逼叨的，从来没一句好听的话，比杨巧巧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家杨巧巧再刁蛮，也没说敢跟公婆俩老的过过招儿，这吴莉就不一样了，纯粹是个滚刀肉、大泼妇！吃着喝着俺们俩，还得熊着俺们，公然跟俺们对着干，从不把俺们俩当块大堆肉，直接就骂到俺们脸上，拿俺们这俩老不死的也太不当回事儿了。
老高家二老是被高富贵吃软饭思想坑害了，吴莉这个女人实在不是个东西，高富贵惹着她了，她能把老高家祖宗八代翻腾个遍。骂完老的骂少的，撒泼打滚、躺地上耍赖、抽疯。高富贵拿吴莉没招儿，不敢打人家也不敢骂人家，只能陪着笑脸哄，自甘卑贱，人家一生气照样把他关外面，高富贵进不去家门，就只好睡在破旧的二手车里，连饭都吃不上。这副德行的高富贵，看在亲妈老高太太眼里能不心疼吗？可高富贵自己乐意。那是他自己打着灯笼找的老婆，就图那娘儿们手里有俩钱儿，他好跟着吃软饭。可世上的事有一利就有一弊，软饭好吃、膝盖骨难受，是不用出去奔命了，可人家骂你熊你、你就得受着，你就得有奴性，能装孙子。
他自己乐意跪地下仰脸看着媳妇儿，当老人的，能说啥？说多了，自己的儿子都向着他那泼妇媳妇儿说话，还埋怨爹妈话多，得罪了媳妇儿，人家不跟他过了咋整？这万一打光棍儿的罪责，那就是当爹妈的，能说吗？敢说吗？不说啥都得看吴莉的脸色，每天活得战战兢兢，再去说人家、还不得被人家骂死？只能怨老儿子高富贵没出息、没能耐，为了他能有个囫囵个的家，当老人的只能忍气吞声。老高头儿老两口子是乐意让儿子来，心疼没出息的老儿子，回来好能吃上一口热乎饭，吃点鱼呀肉啊的，养养那二百来斤都饿瘦了的身子。奈何惹不起儿媳妇吴莉，那个泼妇会打上门来吵架，就因为俩老的心疼了儿子高富贵了。
吴莉的逻辑，就是你们俩老的最好聪明点儿，我的敌人你敢帮，那你们也是我的敌人！这忍气吞声的憋屈日子，若不是闺女高雪兰回来撞见，伸手管了这件事，指望着高富贵这个软骨头，永远都不能得到解决。这会儿啊，八成还在吴莉的白色恐怖统治当中咧！在老高太太眼中，高雪兰虽然是老高家的姑娘，不是她心里的顶梁柱，但是人热诚，心善，做人做事都公平，最疼爹妈，最是见不得爹妈挨欺负。以前家里有点啥事儿，都是跟闺女说，雪兰弄点酒菜跟俩儿子、媳妇儿坐下一唠，啥事儿就都说开了。那这回雪兰当然也见不得爹妈的养老钱，被高富贵和吴莉骗去搞“投资理财”，只要跟闺女一说，雪兰肯定会伸手管了这桩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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