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四周，入目一把辛酸泪。
房间在后堂背光，一扇窗户也透不进多少光，一张小木床靠在墙角，铺着薄薄的几层布，一床看不清花样的被子。
窗前摆着一张小桌子，简单地放着几支和小拇指一样长短的铅笔。
一张床一张桌子，床角的一小堆衣服就是王招娣的全部。
她的全部都挤在靠窗户的那个角落里，房间剩下的空地堆满了土豆，门后是杂物，门口还放着一个狗碗。
这房间原本是王家用来储存土豆的仓库吧，记忆里王招娣每次从门口走到桌边还得避开土豆跳过去，从桌边走出房间也得小心翼翼躲开。
姜云扶拎着勉强算是书包的布包一脚踹开这些土豆，有什么好躲开的，土豆又不会痛，她要是摔了才会痛死。
出了房间，大堂里亮堂堂的，一家人正和和美美地坐在桌子上吃饭。
小宝还在温馨舒适的软床上睡大觉呢。
她默不作声地离开，一家子早就习惯了，根本没在意姜云扶的离开，倒是家里养的狗追着姜云扶出去。
“汪汪！”
小黄狗跟在姜云扶身后送她去学校，姜云扶从破布包里掏出一根火腿肠拨开，自己吃一半，小黄狗吃一半。
火腿肠是姜云扶在厨房里拿的，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她想吃就吃，想喂狗就喂狗。
“好狗。”姜云扶蹲下身摸了摸小黄狗。
小黄狗舒服地露出肚皮，亲昵地蹭着姜云扶。
王家对王招娣好的也就这条狗了，偏偏两年后还被嘴馋的弟弟王家宝杀掉吃了。
“我让你吃了王家宝，给你报仇怎么样？”姜云扶问小黄狗。
小黄狗哪听得懂姜云扶说话，只是汪汪汪的叫着。
“宿主，你是有狗的人！”斩风不满。
姜云扶摆手，没有火腿肠给斩风了，“你是我的狗，小黄是王招娣的狗，我分的清。”
“这还差不多。”斩风贴着姜云扶的脚边走，故意挤开小黄。
被空气挤走的小黄瞪着大眼睛想不通为什么无法靠近姜云扶，小狗没心眼，没一会儿就忘记了，跑在前面给姜云扶带路。
学校就在村子的最东边，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姜云扶和小黄挥手道别，踏入校园。
一进门，她就被学校里的男女比例惊呆，六个年级，一个年级也就一个班，一个班最多二十个人。
二十个人里面，就四五个女孩。
可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两三个女娃，为什么不送女孩子来学校读书，小孩子能帮忙做多少农活？
王招娣今年四年级，班上一共十三个学生，加上她有三个女孩子。
班主任宋老师抱着一个大箱子走进来，“同学们，来领自己的营养早餐。”
姜云扶跟着同学们一起排队，轮到她的时候，宋老师把肉蛋奶递给姜云扶，她好像有话要和姜云扶说，想了想又没说。
姜云扶抱着早餐转身，望着小女孩瘦小的背影，宋老师发完最后一份早餐，走到姜云扶作为前面。
“招娣，今天的早餐你也要带回去给弟弟吃吗？”
“不给。”姜云扶果断回答。
宋老师语重心长地劝道：“老师知道你对弟弟好，可也不能饿着自己，你弟弟没有这份早餐饿不着，你看你十岁了看上去还跟七八岁一样小，要多吃一些长身体。”
宋老师几乎每天都会和王招娣来上这么一次对话，每次王招娣都说要留给弟弟。
宋老师一边心疼王招娣的乖巧，一边埋怨王家人封建古板重男轻女，给女孩子起个烂名字也就罢了，还不给孩子吃些好的，国家发早餐也得给弟弟留着。
想把孩子洗脑教育成伏地魔吗！
她知道劝不动王招娣，但总要试试，不能让王家人把小孩子害了。
她早已习惯王招娣的乖巧和对王家人的顺从，因此完全没听到姜云扶说的不会。
“老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吃早饭的。”姜云扶拉住宋老师的袖子确定她这次能听到她说话。
宋老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然后惊喜地揉了下姜云扶的脑袋，“这才对嘛。”
她看着姜云扶喝下纯牛奶，吃完一整份早餐才安心，生怕小孩子骗她。
“你今天是不是又帮着家里做家务了，都没好好梳头，老师帮你扎个辫子。”宋老师站在姜云扶身后，温柔地拆开姜云扶乱糟糟的头发。
宋老师全名宋越，是从名校毕业来村里支教，她希望能让农村女孩子走出去，来到农村后她才知道这有多么困难。
村里的女孩子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她和几个同事走遍村子嘴都说破了，也只有几家人同意送孩子来上学。
目的都是为了让女孩子把学校发的肉蛋奶拿回家，给哥哥弟弟吃。
王招娣是她班上最乖巧的孩子，也最惹人心疼，王家苛待她，她还任劳任怨，什么好东西都听妈妈的话拿回家给弟弟。
有几次上课看着王招娣营养不良低血糖晕过去，宋越买了些糖给王招娣，结果王招娣也不舍得吃，拿回家给弟弟了。
宋越不知道王招娣为什么这么听话，把一切好东西都心甘情愿地给弟弟。
姜云扶知道为什么，王招娣在渴望李梅的爱，她渴望李梅爱她像爱弟弟一样。
招娣第一次把肉蛋奶带回家给弟弟的那天，李梅破天荒地夸了招娣好久，对她笑的那么温柔可亲。
于是招娣就以为自己听话帮妈妈做家务，对弟弟好，妈妈就会对她好，就会永远那么温柔。
她为了爱，不断地讨好弟弟，把目前自己能得到的都给弟弟，可她能拥有的东西就那些。
李梅已经把那些当作理所当然，除非年仅十岁的招娣能拿出更有用的东西，李梅才会再高看她一次。
“好了。”宋越给姜云扶梳了个简单的小辫。
姜云扶扭头在玻璃窗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瘦小的身躯，窄黄的脸，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又大又亮，枯黄毛糙的头发扎成小辫坠在脑后。
如果苦字拟人化，应该就长这样，姜云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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