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表哥
我的表哥毛建海，比我大六岁
跟我一个姓
并不是我姑妈占了多大便宜
而是她
恰巧和姑父同姓
这就像电影片头打出的：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小时候，我的村庄离表哥的村庄十五华里
但我们很少相聚
只记得，偶尔的几次
他带我翻墙爬树，抓虾摸鱼
他人很好，善良又仗义，但有些邋里邋遢
还整天流鼻涕，不得已背了个外号：
“哈喇涕”
后来，我进了城里，他仍在乡下种地
那回故乡探亲
一处老屋破败不堪
临走的时候，他二话不说
随手一捞，抓起一只土鸭一只土鸡
要我们带回去
再后来，生活越来越不如意
姑父暴病早逝，姑妈拖着病体
弟弟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妹妹嫁到外地，天天遭男人暴打
终于精神病发作，一命归西
表哥气不过，寻了把杀猪刀
却被大家劝下
无法给妹妹报仇雪恨，表哥长跪不起
从此表哥改行杀猪
于是，家乡的乡里乡间
天蒙蒙亮，表哥就收拾好杀猪刀、刮毛刀、三角刀
肩背杀猪工具，他身披薄雾，脚踏黄沙
穿行在阡陌田舍，万户千家
这时候的表哥，目似剑光，气宇轩昂
不像个杀猪郎
倒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每当家乡的人们，在睡梦中
被“嗷嗷”狂叫的杀猪声惊醒
那一定是表哥，正麻利地一手撸住猪下巴
一手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红刀子出来，白刀子进去
又再后来，表哥挣了点小钱，盖了间小屋
又送姑妈看病，又帮弟弟娶媳
算来算去，几个小钱所剩无几
而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仍然没办法娶妻
渐渐地养猪的乡亲少了
表哥也就没有了生意
于是他又改行，跟着我的堂哥
修理灭火器
修了几年灭火器，有了点小积蓄
他终于倾其所有，娶了个妻子
这个女人老实、肯干，给他生儿生女
关键是对他这个穷光蛋，不离不弃
表哥很感动，决定好好挣钱，报答妻子
但收入微薄，谈何容易
去年，正好一个外地老板
看中表哥精通灭火器
便称高薪雇他当技术员
来到成都，捣鼓灭火器
上了两个月班，工钱还没拿到一分
有一天，这个小厂子却被警察团团围住
如临大敌
原来这个厂子是地下作坊
专门生产假灭火器，老板闻讯逃之夭夭
一头雾水的表哥，却稀里糊涂
被警察一把拷起
制造假灭火器，惊动了一大帮媒体
表哥哪见过这架势，在闪光灯下
语无伦次，而已经多年没见过他的表弟我
在当天的《新闻联播》里
竟然看到了他的样子
他一定是被吓坏了，惊慌失措
一脸萎靡
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忽然想哭，终于又把眼泪，含在眼里
此后不久，表哥被判刑两年，锒铛入狱
就在上个星期，他从成都金堂监狱
托人带给我讯息，说在里面其他都好
就是身无分文，鞋子烂了也换不起
经常感冒流鼻涕
我赶紧托成都的朋友，买了衣物鞋子
又捎进去一些人民币，他又托人告诉我
说我太客气，他还说
他仍在监狱里杀猪
每次杀猪时，他都会一边叫唤老板的名字
一边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红刀子出来，白刀子进去
仿佛杀的不是猪
而是那个长得肥头大耳
跑得无影无踪的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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