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办妥，李南歌又在街道上逛了逛。镇子上的街道都是用石头铺的，看上去就干净整洁了许多。
这时候还没有放开市场，街上除了住户就是一些国营的商店和饭店，李南歌很是稀奇，一间一间看过去。上次来的时候被牛梅花拉着一路跑，都没有来得及看看这个年代的景象。
路过供销社的时候，李南歌想起要买头绳。四丫头的发绳都断了两次，重新打个结就继续用，只是长度变短了许多，有时候扎个头发都勉强，差点就扎不上了。
于是她走进了供销社。这时候差不多到做饭的点，店里比较冷清，前面只有一个男人在柜台那里。
他穿着体面，穿着干净的的确良深灰色上衣，裤子是黑色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同志，买十斤大米，最便宜那种！”他弯腰探身在柜台说道，形容窘迫，似乎现在在做的事情让他很为难。
李南歌觉察他的异样，心里奇怪买个东西有什么好紧张的？
柜员是一个剪着圆头短发，扎着一束的年轻女人。这是这年代时兴的发型，既显得成熟稳重又不失女性的特征。是很多刚分配工作的年轻女孩子喜欢的发型。
此时，她头也没有抬，伸手就说道：“票子和钱。”
供销社的柜员是一种轻松又有面子的工作，不是谁都能分配到。所以这个柜员有一种不爱搭理人的感觉。
那男人闻言递过去一张东西，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只是很快那张纸就被柜员扔了出来，柜员挑着眉眼说道：“这是钱吗？没有票子没有钱就回家拿！”
中年男人捡起被丢在地上的东西，红着脸，压低声音说道：“不是啊同志，这是公债券，您通融通融，给我兑换点粮食。我实在是急用呐！您看，这是10元面额的，您给我十斤大米就成！多的就不要了。”
“还多的不要呢！没有钱和票子就一边去，后面还有人要买东西呢！”柜员翻了一个白眼说道。
“同志，这，不能给换点吗，一斤也成啊！”男人扶了扶眼镜，有点狼狈地说道。
“后面的，后面的要买什么东西，上来说。”柜员直接忽略他，对后面的李南歌说道。
李南歌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男人似乎觉察李南歌的犹豫，于是转身离开。
“实在对不住了！”男人经过李南歌身边的时候，对她点了一下头表示歉意。
然后就往外头走去，只是驼着背的背影似乎是被生活压垮了脊梁骨。
“您等一下！”李南歌略一思考，然后几步追上男人。
男人疑惑地回头看着李南歌：“怎么了？”
“你刚才是想出手里的公债券吗？”李南歌说道。
如果没有看错，刚刚男人被丢在地上那张纸是发行的公债券。那玩意儿虽然现在利息赚头不大，但是收藏价值还是很大的。特别这个男人手里这一张还是崭新崭新的，看得出来是夹书里才能保存得这么好。
男人闻言低头看了手里的东西，叹气：“对，我跑了镇子上没有一家供销社要收，现在连一斤的米都换不了！”
“是没到兑换时间了吗，你去黑市上或许有人要回收呢！虽然不能换足价值，但能脱手就是了。”李南歌以为男人是因为急用钱才出了手里的公债券，而这男人一看就不是个敢去黑市的，于是说道。
“不是，若是还没到期就好了，多少能换点。不瞒你说，这是早些年买的，现在早就过了最后的兑换时间。”男人失落地摇摇头说道。
他早年买公债券的时候家里有钱，所以也不在意那么几十块钱，69年到期的时候，也没有去兑换，只是因为觉得这公债券看着好看，就干脆当书签用。也没甚在意。
没想到这最近几年形势动荡，他家一开始评定的成分又出了问题，现在也到了动书签脑劲的地步。只可惜过期就是过期了。
“你等我一下。”李南歌说完，转身进了供销社。她知道这男人是个有涵养的，估计不会听了她的话又轻易离开。
男人有点疑惑地看着李南歌的背影，但是还是站在原地等她。
李南歌一边和柜员说话，一边回头看男人，担心他离开了。
不一会儿就拎了二十斤的大米出来。她把大米拖到门口放在男人面前。
这才说道：“你这公债券能不能给我，我这里二十斤的大米就当和你换了？”
男人闻言惊讶了一下，再次强调：“这张公债券是过期的，兑换不了的。这城里的供销社没一个愿意收，你真的要跟我换？”
“我知道是过期的，我看着那公债券喜欢，就是不知道你愿意换吗？”李南歌点头看着他，虽说这过期的公债券对他没用，但是对她而言却可以是一种不错投资。
男人看着李南歌穿着有点奇怪，再一看他旁边的自行车就懂了。这年头不是所有人都骑得起自行车。他一下子想起当初的自己，心下有些理解。其实要不是肚子饿，他也挺喜欢这张书签的。
“换吗？”李南歌还以为男人后悔了。
“换！”男人了当说道。兴趣爱好，哪里有吃饱重要？他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不停换家里的东西。他家里那口子就等着他换到吃的回家开火做饭呢！
李南歌接过那张薄薄的公债券，说道：“那这张券以后就归我了，而这包米就是你的了！”
男人看着那袋子大米，竟然激动地红了眼眶，他摘下眼镜，在衣角擦了擦，声音有点哽咽：“多谢了小兄弟，这真是多谢了！”
“没事，就是各取所需。”李南歌想了说道：“都会过去的！”
男人点头。
李南歌揣着公债券，登上自行车就走了。
等转过街角，李南歌才敢停下来，她一直担心男人反悔。
她摸了摸胸口的公债券，一时间有些辛酸又有些感慨。现在的人还没啥收藏的概念。这种过期的公债券也大约等于一张废纸。
看男人那样子是急用钱，如果她不和他买过来，估计这张有纪念和收藏价值的公债券也会变成一张废纸，被撕掉或者丢进灶台当柴火烧了，等不到它实现价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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