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季，天空乌沉沉一片，风卷着沙子擦脸而过，打得脸丝丝作痛。
斯羽站在高地的岩石上，呆愣地看着远处。
岩石下方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戈壁滩上站着两拨本在冲锋陷阵，现已停滞下来的军队。
青临一手持剑，单膝跪地，口吐鲜血。
沧霖立在空中，身上血迹斑驳，同样受伤不浅。
“看样子，好像已经分出了胜负，不过去看看吗？”泽漆问。
一将领扶起青临，朗声道：“回西谷。”紧接着他身后的士兵稀稀拉拉让开了一条路。
将领挪步之前，朝岩石方向扫了一眼。
斯羽的眼睛被风沙吹得微眯起，可只那一眼，她便看出，那将领是一名女子。而那女子，是烟榕。
东融的士兵想要乘胜追击，被沧霖挥手拦下，“此役东融已胜，根据战前协定，不论哪方胜利，均不能对输方赶尽杀绝。条件是，西谷和东融两族和平相处，西谷从今往后不得进犯东融。”
沧霖低醇又浑厚的声音在戈壁滩上回响，所有的士兵都听到了他的话，包括青临和烟榕。
往回撤的西谷士兵站定了脚步，青临单手按住胸口，用灵力传音：“西谷败，从今往后绝不冒犯东融。”说完身体便倒在了烟榕的怀中。
斯羽心中一颤，意动身移，片刻功夫便来到青临面前。
“哥哥！”斯羽轻唤了一声。
青临艰难地睁开了眼，眼中浮现星星点点的亮光，唇角也轻轻抿了抿，似乎在笑，可仔细一看却又看不出来。
斯羽回身看了沧霖一眼，沧霖轻轻颔首，表示理解。
斯羽望向泽漆，恳求道：“能帮我看看他的身体吗？”
泽漆伸手捏住了青临的脉，半晌后缓缓道：“伤得很重，需好好调养。”
青临见过泽漆，那时候，他还是南灵岛上的捡药师。南灵岛与外界联系不多，岛上的人若非不得已，是不会出岛的。
斯羽解释道：“是我请泽漆出岛的，当时我阿娘重病，逼不得已。泽漆医术很好，哥哥放心让他看看。”
青临又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半晌后艰涩吐词：“我、没事，不、不用担心。”
泽漆把完脉，从怀中掏出一颗黑色的丸药，递给斯羽。
烟榕立马问：“这是什么？”
泽漆道：“保命的。”
烟榕仍然有戒心，斯羽飞快拿过药，放至青临唇前，青临毫不犹豫张嘴吞了下去。
青临服了药，中气足了一些，缓缓道：“夜台之事，是哥哥对不起你。你在万事镜中说的话，哥哥也都听到了，谢谢你不怪我。什么救命之恩，你再不欠我。从今往后，你只好好活着便是。若还愿意......便抽空来西谷看看我。”
“哥哥，”斯羽眼中泪光闪烁，点了点头，面上仍旧微笑着，“你今后也要好好地活着。”
青临笑着闭上眼睛，轻声对烟榕道：“回西谷。”
烟榕搀起青临，深深看了斯羽一眼，眼中万般情绪，最后化成一句“姑娘保重”。
斯羽微笑点头，“好好照顾青临。”
士兵抬来一具担架，烟榕将青临轻轻放置上去，朗声道：“回西谷！”
西谷的士兵们面容悲切，跟在烟榕身后远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因溃败而离去的西谷军队，可所有人的目光中都没有讥讽和嘲笑，反而是深深地敬仰。
斯羽长久地凝望着前方，直到军队的身影在戈壁滩上化成一个小小的圆点，最终消失不见。
斯羽正欲回身之际，只听得身后传来剑入身体的声音，四周立时安静了下来。
斯羽慌忙回身，只见一柄冒寒光的剑直直从沧霖胸膛处撞了出来，沧霖口中鲜血不尽，一滴滴至他盔甲之上。
一女子缓缓从沧霖身后走出来，得意地看着斯羽。
“苏琦！”斯羽心如刀绞，眼中寒光射出，身形一跃，至沧霖身前，轻轻将他扶住。
苏琦拔箭转身，飞向半空，欲一走了之。
沧霖又吐了一口血，再支撑不住，倒在斯羽怀中。
斯羽顾不得苏琦，瘫坐在地，紧紧地抱住沧霖，见他脸色由白转青，眼中豆大般的泪珠滚落下来，“为什么不躲？”
沧霖眉头紧蹙着，艰难地笑了笑，有气无力道：“我可能没时间了......斯羽......”
“什么没时间了，你胡说，这一剑没有伤到要害！”斯羽转头大喊：“泽漆！泽漆！”
可哪里还有泽漆的身影。
“医师，快叫医师！”
士兵接令，慌乱地去营地请医师。
沧霖道：“你听我说......那剑是弑神剑，只要中剑......必死无疑。”
斯羽怔怔地看着沧霖，难以置信，“你在骗我对吗？”
“你一定在骗我，”斯羽边落泪边笑，“上次夜台一战，阿爹答应我，让我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说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阿爹便宣告了南渊大公主身亡的消息。从今往后，我便只是斯羽。”
沧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似乎立马就要闭上眼去。
斯羽心慌地搂住他，大声命令：“我不许你睡！”
沧霖道：“答应陪你做普通人的事，可能实现不了了。你离了南渊，从今往后便是......便是一人，我不放心你......”
斯羽哭闹道：“你要是离开我，我便一辈子不理你了！来生也不理你！”
“是我的错，不该许诺你做不到的事情，我该罚......就罚我永远不被你理睬.......永远被你忘记。”
斯羽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哭得撕心裂肺。
“火融石在我怀中，赤血剑....你也拿着......这是...这是我最后能够给你的东西......你带着它们，必要时...可以、可以......”
沧霖的声音被风声吞咽，久久地沉寂下去。
斯羽死死抱住沧霖，将头长埋他颈间，浑身抖如糠筛。
天地间苍苍茫茫，灰蒙蒙一片，分不清时辰。
医师赶到现场，探了沧霖的鼻息，又把了他的脉搏，眸色沉重，轰然跪倒下来。
士兵们也跪倒一片，呜咽地声音散开来，给沉重的天色增添了一道更加沉重的氛围。
突然，有雪花飘然而落。
已经是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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