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瞳”果然不负所望，仅短短三天，便将易忠海近一年于厂里同各领导与工人之间的亲疏状况，摸了个清楚明白。
其中联系最为紧密之人，当属彼时与他行过暗箱交易的车间主任，二人常假借汇报生产进度的名义，与杨厂长长谈。
厂领导大体分作三派，有负责党支部政务建设的葛书记一派，负责工厂全面生产的杨厂长是一派，还有主管后勤及财务的李副厂长也算一派。其余干部，皆为此三人的拥趸。
近段时间，厂里接到一批秘密加工任务，遂抽调各车间的精英人手，组建了保密车间。与此同时，上级更是配备一组人数未明的军代表，强势进驻轧钢厂。
顺带查出，半年之内，已有近乎三十名各岗位工人被劝退或开除，理由也是形形色色，有盗窃国家物资的，有偷奸耍滑、消极怠工的，有不服从上级领导管理的，有打架斗殴致人伤残的…
但这些工人存有三个共同点，其一，皆为匿名举报；其二，空缺岗位迅速被人顶替，像提前安排好似的；其三，社会关系单纯，表面上毫无人脉背景。
宋向哲总结完这些调查内容，一脸紧张，忙问：
“这…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肯定是特务冲着这批军方加工任务使的做局手段，厂领导还任其发展？”
鲁子轩仅是讥讽一笑，而后回道：
“呵呵…都是老猎手，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是私心作祟罢了。
大家都想放长线钓大鱼，抓出幕后黑手，做最终胜利的那只黄雀，顺便浑水摸鱼多结几个善缘，就造成了这种局面。
几个身有瑕疵的普通工人，与呈至眼前的泼天功劳相较，孰轻孰重？”
祝峰难以遏制心中怒火，高声吼道：
“那老百姓的家就不是家？普通工人的命就不是命？合该为他们的升迁之路充当踏脚石？”
鲁子轩云淡风轻道：
“别这么愤世嫉俗，从古至今，类似的事不知凡几，从未停歇，只是往常咱没机会接触到这个层面而已。
记住，咱不过是芸芸大众里的一员，并无替天行道的能力与特权，得认清自个儿的身份。”
言罢，鲁子轩并未理会在场人的怜悯之心，继续下一步安排，主要是跟踪搜集替岗人员的个人资料、社会背景、异常行为、共同特点等；
另，筛查那些被辞退的工人，举报属实者，不予理会，若是被栽赃陷害或是另有隐情，便为其提供自寻证据的方法，然后尽量将人集中，引导他们联合亲属和邻居等人，共同向轧钢厂领导施压，逼迫其重新查证；
再增设主要针对商圈调查的信息四组，深入考察刘岚等人推荐的合作伙伴…
★
陈萍下班后，刚迈入四合院，便被前院那挤满人群的景象惊得一怔，耳畔也不住地传入“一家人”“犯不上”之类的话语。
原本的疲倦之态瞬间消散无踪，兴致勃勃地凑向人堆，欲探个究竟。
“啥事？赵家那俩老的又开始折腾了呗，喊了一大家子人来把小花这些年积攒的家底儿全给夺了，哎呦喂，那场面您是没瞧见，跟土匪抄家没啥两样。啧啧…”
“我估摸是头前儿要工作那事没成，这是彻底闹掰了。”
“听说他家姊妹五个呢，咋就可着一个儿子坑？”
这些是年轻人替赵三儿两口子鸣不平的话语。
“要说这赵三儿两口子也是，家里存了那么些东西，都不给乡下的爹娘送点儿，算是白养了。”
“哼！有啥可同情的？自己发达了，不顾及其他兄弟姐妹的艰难生活，丧了良心，活该！”
这些是年长者为赵父赵母发出的声音。
……
闻听至此，陈萍赶忙收起看热闹的心思，怕再次沾染是非，不敢久留，转身欲走，便听到易忠海的嘹亮嗓门：
“大伙听我说，都别跟这儿挤着了，到中院去！各家都去通知一下，开全院大会。”
人群这才纷纷散去，各自回家带上凳子，集中到中院。
“咳咳…都安静了，咱大家伙儿有好长时间没聚到一起商量事儿了，你们看看，这院里都成什么样儿了，整天污七八糟的，不是这家打架，就是那家不和，全没了以往的平静日子。
说实话，我这心里头真不是滋味儿，打解放前咱们搬到这四合院，一直传承着团结互助、谦和礼让、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是街道上出了名的优秀四合院，是旁人学习的榜样，可现在呢，咋就变得乌烟瘴气的？
是咱大伙的心性变得冷漠了？我觉着不是。是因为灾年大伙变得困难了？我看也不像。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说到这儿，易忠海话音一顿，目光不停地扫视全场，许久，复又开口：
“我寻思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答案，是大家这一两年太过自由散漫，没了约束，太过自私自利，忘记了集体荣誉感，这可严重得很呐，连咱这个小集体都团结不了，还谈啥为工厂做贡献？为国家添砖加瓦？”
话语又一次停歇，现场依旧鸦雀无声。陈萍顺着易忠海的视线，瞥向正在神游四海的贾东旭身上，不禁露出一抹讥嘲。
似乎眼睛瞪得太久，易忠海使劲眨巴了两下，而后无奈地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颓丧：
“唉…算了，这也不是我一个平头百姓该操心的，就是替大伙以前的付出感到不值。”
易忠海再次缄口，瞧着大家或了然，或冷漠，或鄙夷，或厌恶的眼神，搓了搓脸，强撑起一个尴尬的笑，继续感慨：
“对不住大伙，年纪大了，有事没事就想唠叨几句。
今儿个也不算正式开全院大会，毕竟咱院儿现在连个正经主事的人都没有，要不是应了赵老爷子的请求，我也不愿意腆着脸，请大伙掺和别人家的私事。
赵家嫂子，你们老两口有啥为难之处，给大伙讲讲吧，请大家给你们断断是非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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