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平安抱着粗陶茶罐钻进桑塔纳副驾时，车载收音机正播着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
他一上车就闻到，车里有股熟悉的葱油香。
阿亮从后座拿过一包吃的，拧开保温杯递过来，塞到叶平安手里。
“我妈怕你大半夜饿了，非让带的红枣茶和葱油饼，说你们读书人费脑子。”
阿亮扯开领带扔到后座，伸手拧亮顶灯，接过叶平安手中的东西，好奇的研究起来。
“乖乖…
老爷子连压箱底的家伙都给你了！”
叶平安笑而不语大口吃着葱油饼，其实刚刚和爷叔之间那番酣畅淋漓的交谈才是无价之宝。
1988年的夜上海，在车窗外交替明灭，叶平安喝着暖胃的红枣茶，借着灯光细看茶罐。
广交会纪念款的釉色下，隐约透出几道手工刻痕，像是某种商品编码。
阿亮开着车，突然拍了下方向盘，欢喜的说起。
“我想起来了，这罐子我在华亭路见过！
有个温州老板专门收这类外贸样品，好像价值不菲。”
叶平安点点头 ，吃完了手里的葱油饼。
“下次有机会 我们一起去看看。”
等车子拐进金陵东路，路旁个体户正收着塑料雨棚。
叶平安一路都在兴趣满满的把玩着油纸包里的乌木算盘，十三档檀木梁上"人稳不言"的刻字还沾着金粉。
阿亮瞥见他这副像是得了宝贝的模样，嗤笑道：
“爷叔的宝贝还真不少！
我以前去城隍庙，见着宁波帮老会计都用这种老式算盘。”
经过外滩防汛墙时，叶平安突然摇下车窗。
咸湿的江风里混着股奇特的木香，与爷叔茶室里焚烧的沉香如出一辙。
阿亮皱了鼻子，吸了吸，笃定的说道：
“十六铺码头新到批印尼木材，这两天满街都是这味儿。”
叶平安点点头，
“难怪了，之前都没有注意。”
等红灯时，叶平安发现茶罐底部粘着片泛黄的纸签。
小心揭下来看，竟是张1984年广交会的英文报价单复写件，右下角铅笔标注着“旋转八音盒——成交价$12.8/件”。
阿亮难得在叶平安的脸上看到那种激动的神情，好奇的问他。
“平安，今晚在爷叔那里，他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说完，还朝他仔细打量了几眼。
叶平安眼里满是崇拜的，对着阿亮感叹道：
“爷叔真是个神人！
他今天给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现在一时半会儿，我也和你说不清楚，等明天我再仔仔细细的告诉你。”
阿亮点点头，桑塔纳重新发动时，仪表盘上的电子钟跳成23:47。
他打开储物格扔来包话梅给叶平安，嘴皮子很溜的说着。
“我今天收到消息，听说市百一店要搞自选商场，学国外的什么supermarket。
你觉得这个有没有搞头？”
叶平安含住话梅，酸甜滋味让他想起爷叔的梅干菜烧饼。
他认真的对阿亮叮嘱道：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信号，证明政策在逐步放开，市场越来越活络了。
我们可以关注，这是一个新的方向。”
说话间，叶平安碰巧摸到算盘背面时，指尖突然触到凹凸的几个小点——翻转过来竟是排微雕小字：
货卖堆山，客走旺地。
叶平安心中一动，忍不住对阿亮感叹道：
“阿亮，我们可千万不要松懈了，以后还有不少东西要跟爷叔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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