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窗帘飘动,微风拂面。方从睡梦中苏醒的大脑还有些昏沉,被这凉爽的山间风一理,顿觉眼界开明,五感皆清。
他一如往常地交了请帖,下了马车,正要抬腿往府内去,却被门房小厮引向了另一侧。那是一条人为踩踏后方呈现出的小路,曲径通幽,若是心细之人,恐怕了然此路通向之所。
楚煜虽不是什么聪明人,却也知道这竹林是因何而建,所埋是为何人。怀揣着七分谨慎,三分敬意,他攥紧了手中信笺,跟上了小厮的步伐。
隔着如雾般稀薄的光明,隐隐能窥见重重竹木包裹下的一小片空地,虫鸣阵阵,天幕沉沉。
那儿坐了一名少年,孤零零地仰头瞧着舒展的竹叶,好似从未有人关顾。少年气质儒雅,浑身透出一股平和的书卷气息,面容虽有些消瘦,然眉目温和深邃,尤那乌发,更是惹人注目。
一袭青丝长衫,腰佩一枚翠绿玉带,直瞧得楚煜愣在了原地。
像,太像了。
他的面容与楚恒毫无相似之处,可那等超脱凡世的孤寂悲凉之感,似谪仙般将要融入这竹林之中。楚煜顺着少年的身形往下瞧去,果然窥见一架木质轮椅——只是没了双腿,座下空无一物,撑不起衣袍的下半阙。
“公子辰安。”
少年嗓音喑哑粗涩,撕扯着喉咙发出声来,像是许久不曾饮水。
“敢问,阁下是……”楚煜试图看清少年的面容,可雾霭遮蔽,怎么也瞧不清楚。
他只知道,眼前残疾少年的面容,同一位故友有几分相似。
“在下……”少年显而易见地停顿了一阵,改口道,“公子与谷雨是初次相见,因身体不便,今日才赶得上同公子道谢。”
“谢什么?”
“谢公子在西南时,愿施以援手,助我长姐一臂之力。”
“长姐?”楚煜微眯了眼,古怪道。
“霜降。”
楚煜恍然大悟。
只是,若为亲生兄弟姊妹,不当如大寒、小寒一般取名么?再不济,不当是将二人置于同一组别内么?
“原是三弟派谷雨先生来,”楚煜并未深究,只暗暗记下了这一着不为人知的秘辛,堆了个笑,礼貌应声道,“叨扰了。”
珈佑徐徐垂首,掸了掸积落在身上的竹叶,将腿上参差不齐的褶皱一一扯平。
漫天的叶似凤尾森森,风似龙吟细细,交错的鸣响点缀于薄云间,散去稀薄的晨雾,将夜的一帘幽梦洗得澄澈明净。
楚煜缓步靠近,居高临下地瞧着眼前并未向自己行礼的少年,微蹙了蹙眉。当他沉下了心来,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竹影后,恍惚还有一名少年久立,手中窸窸窣窣地忙着什么。
那人倚着一棵粗竹,衣着简单利落,攥了一柄小刀削去手中木棍的一层皮。这一刀削得正好,少年满意地转了转手腕,继而又利落地下刀,无从分心远处的二人。
“换作是你,”珈佑仰头瞧着天,仿佛在他的眼中,难得的自由要胜过世上万千,“你可欢喜这片竹林。”
楚煜闻声,目光却悠悠飘向了那座被翻得一团乱的孤坟。此处应是数日无人踏足,厚厚的竹叶堆积在浅坑处,残碑上积了一层草灰,还有隐隐干涸的血迹。
“欢喜,也畏惧。”楚煜答道,轻叹一声,“唯唯诺诺多年,却不想这遥远高山,竟成了阻断河流的罪魁祸首。”
“公子耳报灵通。”珈佑赞道,“京中世事变迁,自也在公子掌握之中。”
珈佑同楚煜兜了好大一个圈,引得楚煜心中反感。
“阁下有言,不妨直说。”
“前些时日,奴收到外三关的一封来信。”
残碑矗立在荒草丛生的土地上,昔日的模样变得荒废不堪。碑身斑驳,浅浮的文字已模糊不清,石质的表面被风磨得粗糙,如是逐渐苍老死去的生命。
寂寥、青翠中安睡的宁静,装点着铺陈的枯叶,无声地躺在这里。
“一批战马从边境运入楚国,队伍虽短,频次却多。”珈佑半垂了首,看似望着墓碑的眼神,余光却时刻紧盯着身旁二公子搭在身前的右手,“三公子发觉之后,扣下了上等的一批,余下的,照旧运送。公子高见,觉着这一批战马……会送往哪里?”
楚煜微滞,如着雷击般心头一颤,右手下意识地紧攥成拳。他脑中忽而冒出一个离经叛道的念头,结合先时林后对淇儿所做之事,以及秦将军在京中的发现,一切顺理成章了起来。
狂风呼啸,公子的袍袖如树叶般在风中挣扎,凌乱不堪。珈佑将他心绪的变化尽收眼底,故作被风迷了眼,收了目力,复又回到自己被风刮乱的衣袍上。
“玉京城。”楚煜喃喃道。
“不。”珈佑细细整理着,风轻云淡地勾唇笑道,还当真是楚恒的影子,“是送往你的封地。”
楚煜瞳孔微缩,眉梢猛地一扬,眼中闪过一道意外的光芒。
“三弟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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