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在骨瓶里翻涌出第七次波纹时，谢燕将浸过幽冥泉的绢帕塞进粗麻布衣领口。
铜镜里映着张蜡黄的脸，眼角用朱砂点着地府居民特有的尸斑。
"半刻钟后换岗。"御苍生的剑鞘抵着窗缝，玄铁映出轮回殿外墙游走的青磷火。
他扯下腰间墨玉扣，"戌时三刻若不见红烟信号——"
"那就往东南角泼三斤孟婆汤。"谢燕用麻绳束起散发，缠着红绳的护身符碎片在锁骨处硌出浅印。
她摸到后颈发烫的锁链红痕，御苍生留下的硫磺味突然在鼻腔炸开。
酆都暗巷的青砖沁着血锈，谢燕故意踢翻路边的引魂灯。
纸钱灰沾上衣摆的刹那，三丈外的黑袍男人转身露出半张布满咒文的脸——正是青竹描述的夜枭。
"新腌的彼岸花籽。"谢燕晃了晃竹篓，腐肉味混着曼陀罗香气从篓缝溢出。
这是青竹教的暗市切口，她指甲掐进掌心肌肤，强迫自己直视夜枭猩红的右眼。
黑袍下突然探出蛇信般的骨鞭，擦着她耳际削断三根发丝。
谢燕踉跄跌坐在潮湿的砖地上，竹篓里滚出沾着毒砂的莲纹石——正是试炼场穹顶掉落的碎块。
"鬼市西头的老瘸子..."夜枭用鞭稍挑起石块，咒文脸突然抽搐两下，"上个月就被拔了舌根。"
冷汗浸透里衣的谢燕忽然轻笑："所以他的看门犬换了三茬。"这是青竹醉酒时嘟囔的秘闻，她盯着夜枭靴尖沾染的毒砂痕迹，故意让竹篓滚向轮回殿方向。
当骨鞭第三次卷住她脚踝时，谢燕摸到袖中发热的玉牌。
血色新月正在蚕食粗麻布，她突然指着夜枭腰间晃动的招魂铃："七宝璎珞缺了火琉璃。"
夜枭的瞳孔骤然缩成竖线。
这个秘密连青竹都不知晓，谢燕强压狂跳的心口——那铃铛缺口分明与御苍生舆图标注的某个红点完全吻合。
"子时三刻，黄泉渡口。"夜枭甩出张血符贴在她手背，符咒边缘的毒砂纹路正悄悄腐蚀玉牌表面的冰晶。
暗巷转角传来铁链拖地声，谢燕低头掩住嘴角笑意，却瞥见自己倒影里的锁骨红痕已蔓延成莲花瓣形状。
御苍生的剑鸣在三个街口外突然震颤，谢燕捏碎袖中最后半片护身符。
硫磺味青烟钻进血符裂口的刹那，她听见幽冥泉水在骨瓶里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响。
夜枭的血符在谢燕手背灼出青烟时，巷口忽然卷来裹着纸灰的阴风。
黑袍翻涌间走出个戴青铜傩面的女人，腰间铜铃挂着半截断指。
"三日前酆都西市。"傩面下传来沙砾摩擦般的声音，"有人见过生魂混进引魂队。"
谢燕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腐肉味混着冷汗渗进粗麻布料。
她佯装瑟缩着往夜枭身后躲，袖中玉牌被血符腐蚀出细小的裂纹。
三百步外的屋脊上，御苍生的剑刃割破食指，鲜血顺着瓦当滴进孟婆汤陶罐——那是他们约好的紧急联络方式。
"可不是么。"谢燕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溃烂的莲花红痕，"那帮穿黑底金纹袍的疯子，追了我七个鬼市。"她踢翻竹篓，毒砂莲纹石滚到傩面女人脚边，"就因我撞见他们在试炼场埋引雷杵。"
夜枭的骨鞭突然缠住傩面女人的手腕。
谢燕注意到他靴尖毒砂痕迹与女人铜铃上的污渍同源，立刻哽咽着添了句："他们连哭坟的伥鬼都不放过！"
轮回殿方向传来梆子声，傩面女人甩出张烫金名帖。
谢燕借着捡竹篓的动作，瞥见帖上暗纹与御苍生让她背过的某个阵法图完全吻合。
夜枭用骨鞭挑开她后颈碎发，那道硫磺味红痕正在渗出血珠。
"明夜子时，带三斤忘川水到往生桥。"夜枭撕下半张名帖扔进谢燕竹篓，咒文脸在青磷火映照下忽明忽暗，"用曼陀罗汁液写八百遍往生咒。"
当啷一声，御苍生的剑鞘撞翻了陶罐。
孟婆汤蒸汽腾起的瞬间，谢燕瞥见玉牌裂纹组成了往生桥的简笔画。
夜枭与傩面女人化作黑雾消散时，她手背血符突然脱落，露出底下被腐蚀的"叁"字印记。
"往生桥十年前就塌了。"御苍生攥着剑柄出现在巷尾，剑穗缠着半截断裂的红绳。
他盯着谢燕竹篓里泛着蓝光的毒砂石块，"青竹说那个位置..."
谢燕突然按住锁骨，溃烂的莲花红痕里渗出星点硫磺味的血。
骨瓶中的黑雾不知何时凝成桥墩形状，而名帖暗纹在月光下显出的缺口，正与御苍生舆图上用朱砂圈住的某个地缝完全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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