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香炉里的龙涎香突然变得刺鼻，王爷指尖刚触到盘扣，暗门开合的轻响惊得他浑身紧绷。舞女腕间的银铃还在叮当作响，却被丞相张天宇沉冷的"退下"截断。鎏金烛台的火苗剧烈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扭曲着投在墙上，如同纠缠的毒蛇。
"王爷好定力。"张天宇拂袖关上门，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暗处泛着幽光，"这满府莺歌燕舞，倒真成了最好的幌子。"他抬手撤去案上残酒，露出暗藏的密信，火漆印上的纹路与今日请柬如出一辙。王爷望着信笺边缘焦黑的痕迹，忽然想起方才舞姬经过时，袖中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更漏声从雕花窗棂外漏进来，一声比一声沉重。王爷扯松领口的玉带，冷笑溢出喉间："丞相煞费苦心，是要将这温柔乡变成军机阁？"烛火突然明灭不定，张天宇俯身时，冠冕上的东珠几乎要撞上王爷眉间，"北境异动，圣上却执意削藩。王爷以为，这歌舞升平还能唱多久？"
张天宇展开泛黄的舆图，指腹重重按在北疆防线："柔然铁骑已屯兵雁门关外，朝中却忙着清查戍边旧部。三个月前肃州粮草被劫，二十万石军粮..."话音未落，王爷突然挥袖扫落案上密报，竹笺纷飞间，他哑声道："够了！我如今不过是醉死在王府的废人！"
铜漏滴答声里，张天宇突然双膝跪地，蟒袍下摆铺展如墨色潮水。他摘下冠冕，白发散落肩头："当年您单骑闯敌营时，说过'天下苍生重于泰山'！"苍老的声音几近哽咽，"如今边境流民啃食树皮，朝堂奸佞却在丈量您王府的田亩...老臣求您！"
王爷后退半步撞翻屏风，雕花槅扇轰然倒地。他望着地上叩首不起的丞相，恍惚又见那年朔风卷着战旗，自己也是这般跪在先帝灵前，指天立誓护佑山河。喉间腥甜翻涌，他弯腰扯住张天宇的衣襟，却在触及对方布满血丝的双眼时，力道化作一声破碎的叹息。
张天宇猛地掀开袍摆，重重叩首在地，额角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王爷！您可知长安米价三月连涨七倍，易子而食的惨状已在三辅之地蔓延？圣上却日日与宠妃饮宴，将谏官奏折付之一炬！”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光，白发凌乱地垂在脸上，“兵部半数将领被冠以谋逆罪下狱，如今北疆防线只剩空壳，柔然铁骑旦夕可至！”
王爷踉跄着扶住案几，喉结剧烈滚动：“你...你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话音未落，张天宇已扑过来死死攥住他的衣角，蟒袍上的金线硌得掌心生疼：“这江山早不是当年的江山了！老臣愿以项上人头为引，联络各州忠义之士，只要王爷振臂一呼——”
暗室突然剧烈摇晃，烛火在两人扭曲的影子间明灭不定。王爷望着舆图上被朱砂圈出的北疆要塞，仿佛又听见千万百姓的哀嚎穿透重重宫墙。张天宇的额头已渗出鲜血，在青砖上晕开暗红的花：“难道王爷要眼睁睁看着黎民百姓，重蹈五胡乱华的覆辙吗？！”
王爷的声音陡然冷下来，面上浮起一层莫测的笑："张大人这出戏，唱得倒是比那些歌姬还要精彩。"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歪斜的领口，忽然扬声唤道："来人！把方才的舞姬唤进来。本王乏了，要听曲儿解闷。"
张天宇惊愕地望着眼前之人，只见那素来英武的面容此刻笼在阴影里，竟瞧不出半分喜怒。暗室里一时寂静得可怕，唯有铜漏滴答作响。良久，老丞相缓缓起身，袍角扫过满地狼藉，深深一揖："老臣告退。王爷的答案，张某...静候佳音。"
待暗门重重闭合，王爷踉跄着跌坐在榻上，指节死死掐进掌心。烛火摇曳中，他盯着案头密报上的血字，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张天宇的泣血之词。直到那名西域舞姬莲步轻移，带着馥郁的香气盈盈而入，他才猛然扯过酒壶，仰头灌下辛辣的酒水，将满眶滚烫尽数逼回心底。
夜风卷着纱幔扑进暗室，王爷握着酒壶的手不住颤抖。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忽明忽暗间，那些征战岁月的伤疤在皮肉下隐隐发烫。他想起三年前北疆大捷归来，圣上端着庆功酒的手明明在笑，眼底却淬着寒冰。
“忠心？”他对着虚空冷笑，酒水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我的忠心，不过是悬在脖颈上的利刃。”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空无一物的剑穗，那里本该别着先帝御赐的龙渊剑，如今却换成了圣上赏的鎏金酒壶。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夜枭凄厉的啼叫。王爷猛地灌下一口酒，辛辣灼烧着喉管，恍惚间看见无数百姓跪在黄沙里，身后是柔然骑兵扬起的蔽日烟尘。可他连儿子的安全都护不住，又拿什么去守护天下苍生？酒壶重重砸在地上，碎瓷飞溅，他一把拽过西域舞娘压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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