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声刚过，韩牧野便站在了紫藤别院的朱漆大门前。月光如水，将门楣上"紫气东来"的匾额照得发亮。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前的青玉令牌——那是他从不离身的旧物。
门无声地开了条缝，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仆提着灯笼，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他："可是竹溪来的韩先生？"
韩牧野微微颔首。老仆侧身让开，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长长的影子。穿过几重院落，韩牧野的每一步都踏在记忆的弦上。这别院的布局，竟与当年的鹰扬卫总坛有七分相似！
紫藤花架下，白老正在煮茶。月光透过花枝，在他银白的发丝上洒下斑驳光影。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十年了，韩教头，别来无恙啊！。"
这声称呼如利箭穿透岁月。韩牧野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已按在匕首上。
"放松，这里没有敌人。"白老终于抬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精神矍铄的脸，"尝尝这茶，是你最喜欢的雾山茶。"
韩牧野没有碰茶杯："白鹿先生，别来无恙。"
白老——当年的鹰扬卫军师白鹿——轻笑一声："难得你还记得老朽。"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放在石桌上，令牌上雕刻的麒麟在月光下栩栩如生。
韩牧野瞳孔骤缩。那是鹰扬卫的"青麟令"，与他腰间的青玉令牌本是一对。与他胸前的青玉令牌上的纹路交相辉映。
"看来我没认错人。"白老收起令牌，"坐吧，教头。今夜要说的故事很长。"
韩牧野终于落座，但背脊依然挺直如松："白老先生，我只是竹溪的一个农户，与鹰扬卫再无瓜葛。"
"哦？呵呵，是是是，你如今只是一个农户，的确"白老推过一杯茶，淡笑道。
“多谢！”茶水在杯中荡起涟漪，映出韩牧野淡然的脸色。
“那，韩庄主可知，那位姓石的少年是何许人也？”
“怎讲？”韩牧野淡淡的道。
"你果然知道。"白老叹息，"十年前那场变故后，我暗中追查了很久。石青山带着儿子逃出京城，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你身边。"
韩牧野握紧茶杯，热气氤氲中仿佛又看到那个血色的夜晚。“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他是谁，他是流落在玉兰县被我无意间救下的，后来……见他的手艺实在精妙，这才起了疑心，只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难怪”，白老先生点点头继续烹茶。“石青山当年乃是监首席匠师，专司皇城机关，只可惜时运不济。"白老的声音将韩牧野拉回现实，"当年宁王谋反，要挟他制作破解皇城防御的机关。他宁死不从，这才遭了陷害。"
韩牧野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这些？"
白老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密函："当年我奉命彻查此事。可惜等我找到线索时，他已经带着孩子消失了。"
"那孩子不知道他爹的身份？"
"嗯，他父亲一直靠手艺养活一家人，只告诉他是个普通木匠。"韩牧野沉声道，"'青溪十八式'的事，我也是今天才确定的。"
白老摇头苦笑："这孩子天赋异禀，将来造诣定然是超越他父亲的，竟能凭儿时记忆复原家传绝学。只是今日他在众人面前展露手艺，恐怕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仿佛印证他的话，远处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韩牧野瞬间绷紧身体，匕首已滑入掌心。
"别紧张，是我的暗卫。"白老摆手，"不过你说得对，危险确实近了。"他压低声音，"宁王虽已伏诛，但其党羽未清。现任工部侍郎郭骞，就是当年宁王府的幕僚。"
"郭？"韩牧野眼中寒光一闪，"木器行会的郭会长..."
"正是郭骞的族弟。"白老点头，"他们找石家后人找了十年，就是为了完整的'青溪十八式'。那不仅是制作机关的法门，更是破解皇城防御的钥匙。"
夜风骤起，紫藤花纷纷扬扬落下。韩牧野突然想起一事："今日店中那个戴面纱的女子..."
"是我派去报信的。"白老捋须，"那丫头是石青山当年救下的孤女，如今在别院当差。她认出小石头的相貌，和他爹实在是太像了。"
韩牧野稍稍放松，但眉头仍未舒展："那小石头的身份怕是已经暴露了，竹溪也不安全了。"
白老从茶盘下抽出一卷图纸："皇城司最近查到，郭骞正在秘密打造一批攻城器械。我需要石家后人协助找出其中的机关破绽。"他直视韩牧野，"当然，不会让他白忙活。"
图纸在石桌上缓缓展开，竟是一张赦免令，盖着当今圣上的玉玺。韩牧野呼吸一滞——这意味着小石头父亲的名誉将被恢复，石家可以光明正大地重见天日。
"我需要考虑考虑。"韩牧野最终说道，"这关系到那孩子的性命。"
"这点我自是明白，只是时间不多了。"白老收起图纸，"三日后，等你们来送家具时给我答复。"他忽然压低声音，"小心周世安。"
韩牧野瞳孔一缩："什么意思？"
"他与郭家有姻亲关系。"白老起身送客，"言尽于此，教头保重。"
离开紫藤别院，韩牧野在街角阴影处驻足良久。十年前那场血雨腥风再次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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