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回校拿试卷，寒假正式开始。
“我看看，考了多少分。”张美英坐在案前问进门的尘屿。
尘屿一言不发，穿过西屋，走过馒头棚，进了堂屋，提起炉子上的烧水壶，将试卷卷成桶塞了进去。
张美英远远只听“轰”的一声，试卷就变成了灰。
孟兰芬忍了一下，而后咯咯笑起来，引得仲保娥和马红玉也大笑。
尘屿学习其实很好，至少比尘黛好。
几次考试，成绩皆在第四到第六间徘徊，给人一种幻觉，以为只要下次努努力，进个前三甚至第一都没有问题。
不过尘屿烧掉，不是觉得没进前三，只是想烧而已。
啧～
“尘黛，你的试卷呢，拿来看看。”舅老爷刘良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尘黛递了过去。
她这学期，进步很大，在李明澈帮助下，从过去的下游，进了前十。
“不错，很多大红勾嘛。”刘良笑道，前后粗略翻了翻。
“在班里，排多少名？”张美英问，表情与语气无任何意味，因为她不知道尘黛之前怎样，现在又如何。
“不知道。”尘黛稍带怒气道。
大家再次笑起来，对成绩带着无可无不可的宽容。
“明澈，你呢？”仲保娥问后面站着的李明澈。
“百年老大不曾有，千年老二当自强。”尘黛替他答。
“……”李明澈右侧嘴角往上一勾，露出无奈苦笑。
“嫂子，今年我孩子退步了。”仲保娥忽然道。
大家看着她，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
“我想回去多陪陪他，明年我就不过来了。”孟兰芬又道。
“……应该的，能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张美英神情一顿，勉力笑道。
“又走一个。”马红玉黯然。
“我回去，也想开个火烧铺子，守着男人孩子，也不生分了你毫无保留教我的这一手。”孟兰芬道，几乎动起情来。
“这说什么话，到时候开业要是应付不过来，随时说，我过去帮两天忙。”张美英爽快道。
“彩霞的火烧铺开业，你也去帮忙。你这不像是招工，倒像收了群徒弟，学成后，都单立门户了。”仲保娥道。
“可不，翅膀一硬，都飞了。”张美英笑道，但心里闷闷地，不是闷大家走了，而是闷这一行还能做多久。
大年三十晚上，尘黛、尘屿、李明澈、尘念念站在二楼浴池屋顶，那是渡东庄最高的地方，看着别人家的房顶、天井和远方的烟花，每个僵硬的手里都端着一块冻硬的蛋糕。
奶油不会随着时间融化，只会越来越结实。但他们坚持站在屋顶，谁也不下来。
“真想一直放假。”尘黛叹道。
“正月十五还没过。”李明澈道。
“对啊，还有盼头。”尘黛瞬间精神起来。
“作业做了吗？”尘念念问，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尘黛尘屿同时瞥她一眼。
开学前一晚，他俩寒假作业还没做。
“你不打算做吗？”尘黛翻着做不下去的作业，托着一侧脑袋问，满脸痛苦。
“不急，明天起个大早。”尘屿道，搅动着水缸里飘动的冰块，满脸自信。
“到时候叫我。”尘黛遇到同谋，一拍即合，一合作业，也跑出去玩。
深冬的四点，乌漆嘛黑，寒冷无比，尘屿叫醒了尘黛。
今晚，尘黛没有去奶奶家住，为了能一起补作业。
他俩裹着被子，在台灯下翻开一本全新的语文寒假作业，又翻开一本全新的数学寒假作业。
“怎么办？”尘屿问。
“我肯定做不完了。”尘黛皱眉撇嘴道。
馒头棚和火烧房的灯亮着，张美英、马红玉和仲保娥忙碌的背影，沉默而散着寒气地飘来飘去。
俩人一对视，悄悄出了大门，又悄悄推开了邻居的大门。
“李明澈，李明澈。”尘屿拉开堂屋的灯，摇晃着裹进被子里昏睡的胳膊。
“干嘛？”李明澈被深度困意与乍亮的灯涩住眼睛。
“你帮我做吧，你要哪一本？”尘黛左右手各呈一本作业，问。
李明澈瞬间睁大眼。
“还有我的，你要哪一本？”尘屿马上跟进。
李明澈猛地把被子拉过头。
最后三个人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连抄带做，迎接了新学期第一天的日光。
时间飞逝，远望的枯树枝，近看已有了花骨朵。
一只幼燕落在了西屋门口。
尘屿弯腰、慢抬脚去捉，结果只一下就捧到了手心里，诓的那一下差点头重脚轻摔倒。
“它的脚受伤了，妈～有药吗？”尘屿抬起燕子，皱眉看它破皮流血的细小爪子。
尘黛和李明澈凑头过去看。
“有土霉素。”张美英说着，起身去客厅翻抽屉。
白塑料瓶里装着，早已过期，用擀面杖碾碎一片，撒到了燕子爪上。
“燕子是不是比蝎子好吃？”尘振刚露出一张嬉皮笑脸问。
尘大帅、尘虎几个人站在西门外，手中塑料瓶里装满顶到瓶口的蝎子。长尾、大钳、细爪蠕动得纷纷扬扬。
“燕子给我吧，烤熟了，分你们吃。”尘振刚继续笑道。
“你提的什么东西？”尘黛指着他手里的塑料桶问。
“蛤蟆。”
“还有蛇。”尘虎提提手里的尼龙袋道，“拿一只跟你换燕子怎么样？”
“不行。”尘屿把小燕子往怀里收去。
“喂！你敢吃这些玩意吗？”尘大帅挑衅地问李明澈。
“不是不敢，而是不吃。”李明澈冷冷道。
“没种就说没种。”尘大帅鼻子里喷出哼笑。
“你的种，也就用在这。”李明澈密而略弯的眉毛下，目光凛凛，带着一无所有者的毫不畏惧。
“除了四条腿的板凳,没你们不敢吃的东西，走吧，快吃你们的去。”张美英立即劝离。
“那，我们就在这吃。”尘大帅道，某一秒下意识避开李明澈高压目光，指着西街对面的庄稼地。
小跟班们立即开始捡木头，抱柴火，找石头，拧铁丝，支棱起一个简易烧烤架。
很快，蛇、蛤蟆、蝎子被烤的嘶鸣咕呱，他们嘴里不断发出夸张的吆喝声，燃起的烟火直冲天空，好像他们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被别人看见。
也果然引来了许多男人和孩子驻足。
而尘黛、尘屿和李明澈，已经回堂屋，用燕子石包装盒给幼燕搭建临时住所，内里铺着软的红布和防撞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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