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夜,金粉般的静谧下藏着暗涌。朱红宫墙锁着皇城灯火,城东柳府的烛火却比宫灯更灼目,彻夜未歇。
柳乘业临窗对弈,指尖白玉棋子悬在棋盘上方,迟迟未落。暗紫蟒纹常服裹着他压人的威严,领口云纹在烛火下流转,即便未戴朝冠,那股权柄浸淫数十载的气场,仍让满室死寂。檐角铜铃被秋风撞响,铃声未落,一道黑影已跪伏书房外:“相爷,东南急报。”
“说。”柳乘业眼皮未抬,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沈砚……沈伯山那个儿子,带着一伙山匪破了郡城!”暗卫声音发颤,“当年沈伯山一家被流放,这沈砚半道逃脱,不知怎的纠集了山匪,竟直扑郡府!王怀安被乱民围在府里,活活打死,家产被抢,郡守府也被烧了。”
“啪”的一声,白玉棋子狠狠砸在棋盘上,压住那枚绝杀黑子的同时,震得满盘棋子簌簌乱跳。柳乘业猛地转过身,烛光映出他骤然沉冷的脸,眼角沟壑里翻涌着怒意:“沈砚?那流放犯的孽种,居然还活着!”
满朝皆知,沈伯山曾是柳乘业最棘手的死对头,两人在朝堂斗了十年,最终柳乘业罗织罪名,将沈伯山一家判了流放,本该永绝后患,谁料沈砚竟成了漏网之鱼,如今还敢带着山匪掀翻他的棋子。
暗卫伏在地上,声音更低:“还有……王怀安的账本被搜出来了,上面记着,这些年贪污的军饷、赋税,半数都以‘孝敬’名义送进了柳府。”
柳乘业喉间溢出一声狠笑,指尖狠狠攥皱了案上的急报,纸张碎裂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废物!养他是守着东南财源,不是让他死得这么难看,给我惹祸!”他眼底阴鸷翻涌,“乱民动手倒省了麻烦,可沈砚这孽种,分明是冲着我来的——他知道王怀安是我的人,故意挑唆百姓,就是想敲山震虎!”
烛火摇曳,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柳乘业抬手抚过颔下花白胡须,语气骤冷:“传命!连夜清掉王怀安在京的所有亲信,账本的事,敢泄半个字,满门抄斩!”
暗卫应声欲退,又被他喝住:“查!把沈砚那伙山匪的老巢、人手查得一清二楚!”柳乘业眼底闪过狠厉,“沈伯山流放在外掀不起浪,可他儿子送上门来,正好一并清算——让夜鳞司动手,务必把这孽种缉拿归案,我要亲自问问他,敢跟我作对,凭的是什么!”
暗卫躬身退去,书房重归寂静。柳乘业盯着混乱的棋盘,指尖捏着一枚黑子重重落下,力道几乎要嵌进木里。沈砚的出现,像一颗猝不及防的石子,砸破了他权力版图的平静,而那流放路上逃脱的仇恨,正顺着东南的风,直扑应天府而来。
此时的靖安郡的硝烟还没散尽,焦黑的郡守府残垣断壁前,百姓们挤得水泄不通——既有打死王怀安的亢奋,又有对“山匪占城”的忐忑,交头接耳的声浪顺着风飘得老远。
沈砚一身玄色短打,腰间横挎长刀,站在府门前的石阶上。他没穿官服,眉眼间还带着少年人的凌厉,却刻意收了杀气,抬手压了压,嘈杂声瞬间低了大半。
“乡亲们,”他声音不高却穿透力极强,“王怀安贪墨军饷、克扣赈灾粮,去年冬天冻死在城外的流民、守边饿晕的士兵,都是拜他所赐!今日他死在你们手里,是罪有应得!”
人群瞬间炸开锅,咒骂声此起彼伏,先前的不安淡了几分——原来这沈砚不是来抢地盘的,是为了清算王怀安的罪孽。
沈砚等喧闹稍歇,继续道:“我知道大家怕山匪作乱,今日起,三条规矩立在这里,谁犯谁死!”他眼神扫过身后的山匪弟兄,语气骤然严厉,“第一,不准抢百姓一针一线,违者按军法处置;第二,开西仓放粮,凡是这三年被王怀安苛扣过粮食的农户、商户,凭户籍领双倍口粮;第三,府衙暂由我接管,明日请城中德高望重的李秀才、张乡绅牵头,连同各坊里正,一起商议守城、收税的章程!”
话音刚落,人群里爆发出叫好声。西仓是王怀安囤积私粮的地方,百姓眼馋了好几年,如今能领双倍口粮,比任何安抚的话都管用。领头的李秀才上前拱手:“沈公子若真说到做到,我等愿全力相助!”
沈砚翻身下阶回礼,随即冲弟兄们喝道:“老三带二十人去西仓清点粮食,午后就开仓!老六率人巡查全城,但凡有弟兄滋事,先打五十军棍,绑到这里给乡亲们赔罪!”
“得令!”两人高声应下,立刻分头行动。有百姓亲眼见,一个山匪摸了摊贩的糖葫芦,转眼就被老六按在地上打了五十棍,哭爹喊娘,围观者的疑虑彻底消了。
午后西仓外排起长队,沈砚亲自守在门口,看着粮官把稻谷舀进百姓布袋。有老妇人捧着粮袋哭道:“我孙儿去年饿没的,沈公子,你是活菩萨啊!”沈砚没多言,只让手下多给了她半袋米。
当晚,他在府衙召集李秀才等人议事,翻出王怀安留下的赋税册,划掉苛捐杂税,只留正税还减了三成:“百姓刚遭罪,税赋得轻,军饷我来想办法,绝不动他们的血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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