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沟方向的炮声,像得了痨病的巨人在远处沉闷地咳嗽,断断续续,却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基地里,那根原本就绷到极限的弦,被这炮声一激,仿佛又拧紧了一圈,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空气不再是单纯的寒冷,而是凝滞的、带着铁锈和硝烟预感的沉重,吸进肺里都带着股灼人的焦躁。
林枫站在了望哨冰冷的钢铁平台上,举着望远镜的手稳得像焊在那里,只有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视野里,老鹰沟上空偶尔腾起一小股黑烟,很快就被凛冽的寒风吹散,看不出更多动静。可他知道,这短暂的寂静,不过是暴风雨前,那最折磨人的间歇。
他放下望远镜,感受着脚下平台传来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轻微震动——那是基地深处,机器还在坚持运转的脉搏。徐致远和雷鸣已经按照分工,各自忙碌起来。生产车间里,灯火通明,人影匆忙,为了前线那不知能否送到的第二批、第三批弹药拼尽全力;防御阵地上,沙袋被再次加固,铁丝网被拉得更紧,哨兵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老鹰沟的方向。
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甚至比他事必躬亲时,显得更有条理。可林枫心里头,却空落落的,像破了个大洞,寒风呼呼地往里灌。他把具体事务交出去了,可那份关乎基地存亡、关乎这百十号人命运的巨大压力,却丝毫未减,反而因为无法亲力亲为,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地压在他的神经上。
他慢慢走下了望哨,没有回那间能给他片刻温暖的破屋,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那间充当“夜校”的大破房子。
房子里黑着灯,静悄悄的。白天的紧张备战和夜晚可能降临的袭击,让这短暂的知识绿洲,也暂时荒芜了。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土、汗水和劣质墨水味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借着从破窗户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他能看到地上那些充当板凳的砖头石块,墙上那块用石灰水刷出的“黑板”上,还残留着前几天徐致远讲解齿轮传动原理时,画下的潦草粉笔印。
一片死寂。
林枫走到“黑板”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那些模糊的线条。他曾在这里,对着底下那些或懵懂或渴望的眼睛,讲述着动平衡,讲述着机械原理,讲述着那个遥不可及的“大蓝图”。那时候,虽然也难,也累,但心里总归是有一股劲的,觉得只要教下去,学下去,希望就在。
可现在呢?炮声就在几十里外轰鸣,子弹和炸药成了最紧迫的需求,他这个“老师”,却不得不把精力投入到更冰冷、更残酷的战略算计和生存挣扎中去。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他怀疑自己那个“大蓝图”是不是真的只是画饼充饥,怀疑在这战火纷飞、朝不保夕的环境里,搞什么人才培养、技术积累,是不是太过……奢侈和天真?
他颓然坐在一块冰冷的砖头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肘关节抵着膝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炉火旁沈清禾缝补衣裳的侧影,徐致远专注调试机器的背影,雷鸣带着队员演练战术的吼声……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交替闪现,却无法驱散此刻笼罩着他的、巨大的迷茫和疲惫。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从他身后的角落里传来。
林枫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过去。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
“谁?!” 他低喝一声,手已经摸向了腰间。
那黑影似乎被吓了一跳,猛地一动,一个带着稚气的、紧张的声音响了起来:“林……林工?是……是我,豆芽菜……”
豆芽菜?林枫想起来了,是夜校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学员,才十六岁,因为长得瘦小得了这么个外号,平时听课最认真,眼睛瞪得溜圆,生怕漏掉一个字。
林枫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起眉头:“你……你躲在这儿干什么?不是说了晚上不准乱跑吗?”
豆芽菜从角落里怯生生地挪出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个小本子和半截铅笔头。月光照在他那张还带着孩子气的脸上,能看到他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眼睛里未散的惊恐。
“我……我睡不着……” 豆芽菜的声音带着哭腔,“外面……外面打炮……我害怕……就……就想到这里还有本子,想……想再看看白天徐工讲的齿轮计算公式……我……我有点忘了……”
他说着,把那个皱巴巴的小本子递到林枫眼前。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和更加歪歪扭扭的简图,有些地方还被反复涂改,纸都快划破了。
林枫接过本子,借着月光,看着上面那些稚嫩却无比认真的笔迹。那些复杂的公式、那些齿轮啮合的简图,在这个连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的夜晚,在这个被炮声笼罩的废墟里,由一个吓得睡不着觉的半大孩子,紧紧攥在手里,当成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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