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
水底世界是如此安静祥和，所有嘈杂与喧闹都渐渐远离，耳朵里只有汩汩水声在涌动，纷纷扰扰的思绪也就这样逐渐平静下来，短暂地重新回到失去听觉的状态，反而是让罗南重新找到了身体平衡，游离在宇宙中的散乱想法缓缓地开始回落，就连心脏跳动都跟着放缓。
噗通。噗通！
心脏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清晰而稳重地提醒着罗南，他还活着。一直到肺部里的氧气几乎就要消耗殆尽，这才猛地抬起头来，将脑袋从卫生间的洗手盆里抬了起来。
哗啦。
冰凉的冷水湿哒哒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双手用力搓揉着脸颊，似乎调动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一般，用力摇晃着大脑，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胸腔里的那口浊气就全部倾吐出来，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
抬起头，将镜子上的水滴擦拭干净，却依旧残留着长年累月附着的斑驳水渍，雾蒙蒙地看不清晰，此时投影着一张年轻清隽的陌生面容。
舒展的眉宇底下有着一双清澈疏朗的秀长眼睛，斑斓的盈盈光晕在深邃清亮的眸子深处若隐若现，自然放松的嘴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高挺的鼻梁投射下一抹浅浅的阴影，却让唇瓣平添了些许柔和。
一拉一扯。
嘴角轻轻上扬拉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流露出些许无奈，这一个笑容让罗南愣了愣，随后才意识到，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孔就是自己现在的皮囊，他的大脑指令正在传达出内心的抗拒情绪：
还是有些不适应。
于是，罗南干脆抬起双手，用食指一左一右地勾住嘴角，如同小丑一般，强迫性地拉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弧度，实力诠释“皮笑肉不笑”的真正奥义，结果就看到眉宇之间的笑意汩汩流淌着，自己也终究没有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啪。啪。
罗南轻轻拍打了自己的脸颊两下，因为水声的关系而特别清脆，这让眼底的笑意越发汹涌地流淌出来，慌乱而沉闷、错杂而苦涩的情绪也就跟着消散了些许，地心引力拉拽身体的重力制造出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大脑终于清醒了过来。
所以，他应该感到幸运才对。
不是因为从2020年回到了2012年，而是因为……他能够听到了，世界是如此清晰；他也能够看到了，遮挡在眼前的薄纱就这样消失了。
确确实实地，他重新能够感应到世界了。
墨绿色的瓷砖地面布满了脏兮兮的苔藓和污垢，霉菌顺着地面一路攀爬上深黄色的墙面，肆意而疯狂地在角角落落盛开，就连深棕色的木制窗口都不放过，没有给勤劳织网的蜘蛛留下太多发挥空间。
薄薄的卫生间门板根本无法阻止酒吧外面喧闹嘈杂的声响，还有后面停车场响动的引擎轰鸣声伴随着汽油味钻进来，若隐若现的红色尾灯提醒着夜晚准备进入休息阶段，陆陆续续已经有人开始离开。
罗南近乎贪婪地搜索着视野里的每一个角落，就连那些肮脏的角落也不放过，所有色彩都是如此鲜明又如此浓烈，所有声响都是如此清晰又如此透亮，仅仅站在原地，就能够顺利感受到世界的轮廓，不需要用双手细细感触就能够完成评估。
最后，视线重新落在了脏兮兮的镜子上，再次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那张脸孔
然后……就开始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怎么丑陋怎么来，怎么困难怎么来，竭尽全力地调动五官，脸部肌肉全部展开运动，就连舌头和鼻子都不放过。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来到2012年世界鬼脸大赛的总决赛，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冠军争夺战的最后时刻。”
“此时正在进行五星级难度表演的是来自华夏的参赛者罗南。他刚刚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菊花凋零加上眉毛打架，这已经为他赢得了全场最高的4.82分；现在，他正在挑战自己的最高分，试图做出一个扭曲脸孔的超六星难度鬼脸！”
“哇哦！”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评委集体起立鼓掌，全部亮出了满分五分！冠军！罗南赢得了鬼脸大赛冠军，正式成为全球最丑鬼脸头衔的获得者！”
罗南高高举起双手，对着镜子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似乎耳边还可以听到全场欢呼的雷动声响。
哈哈。
罗南忍不住轻溢出了笑声，再次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孔，稍稍开始适应了，细细打量，却发现隐隐有些熟悉感，似乎能够在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找到自己的面容——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长大之后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是残留着些许儿时的记忆。
“也许，我长大之后，眼睛就是这个样子。”
也许……这就是自己重新书写人生的机会。
他又能够听见了，他又能够看见了，疾病再也不是束缚脚步的障碍，黑暗再也不是梦想停滞的理由，他想要用双脚丈量世界，他想要用双手开拓生活，他想要用身体投入冒险，他想要勇敢而坚定地追逐梦想，那么人生又到底会是一番什么面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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