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进度条,终于爬到了100%。
防空洞内,空气仿佛凝固了。老鬼盯着屏幕上跳出的界面,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没有华丽的网页设计,没有复杂的目录结构。界面简洁得近乎简陋,像是一个老式FTP服务器的文件列表。
只有一个文件夹,名称是:“光之遗存”。
老鬼颤抖着手指,移动鼠标,双击点开。
文件夹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上百个文件。文件名大多以日期和简短描述组成:“2021-07-15_锦绣未来城原始土地合同及补充协议”、“2020-11-03_鼎泰与空壳公司A资金往来明细”、“2019-05-20_黑皮团伙与九爷运输公司保护费记录”、“2022-02-28_方哲与线人‘老海’关于码头案的加密通讯记录”、“2022-03-10_疑似‘省城’关联官员B境外资产调查报告(初步)”……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子文件夹,名称分别是:“胶卷原始高清扫描”、“笔记本高分辨率照片”、“相关人物关系图谱”、“资金流向可视化分析”、“证据链交叉索引”……
这简直是一个为司法调查量身定做的、系统化、专业化的电子证据库!方哲不仅收集了原始证据,还对其进行了分类、整理、分析,甚至制作了辅助理解的图表和索引!
他就像一个孤独的猎人,在黑暗中默默构建着足以扳倒巨兽的弹药库。
老鬼快速浏览了几个文件。
一份录音转文字稿里,清晰记录着黑皮手下与九爷某个经理商讨“码头货物安全保障费”的对话,语气嚣张。
一份资金往来明细里,清晰地显示着数笔大额资金从九爷控制的公司,通过复杂的离岸账户,最终流入香港那家画廊,购买艺术品的完整路径。
一份调查报告里,列出了那位“退休高官儿媳”名下多家关联公司的股权结构、异常交易和与九爷商业帝国的隐秘交集,虽然缺乏直接证据,但逻辑链和疑点清晰得令人心惊。
更令人震撼的是“相关人物关系图谱”。
那是一张用专业软件制作的、极其复杂的关系网络图,中心节点是“九爷”,延伸出“鼎泰资产”、“运输公司”、“娱乐场所”、“建筑项目”等商业节点,以及“洪爷”、“蝮蛇”等核心手下节点。
再往外,则连接着数名政府官员、银行高管、律师、会计师等“白手套”或“保护伞”节点。图上标注了大量注释、时间线和待查问题。
这几乎是一张本地“灰色帝国”的结构解剖图!
“我的天……”老鬼喃喃自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哲一个人,究竟花了多少心血,冒了多大风险,才构建起这样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证据世界?
这已经超越了普通调查记者的范畴,更像是一个卧底侦查员或专业检察官的工作!
他立刻将情况通过加密频道汇报给正在驱车返回的阿彪,以及仍在审讯室中等待消息的扎西。
“数据库打开了!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还要系统!方哲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
老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有了这些东西,再加上我们手里的原件和笔记本,足够把九爷和他那张网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不,可能不止九爷!”
阿彪在车里听到消息,精神大振:“太好了!老鬼,立刻把所有数据,尤其是最核心、最敏感的部分,多重加密,备份到我们所有的安全服务器和离线硬盘上!快!我担心‘省城’那边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明白!正在做!”老鬼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而在市局审讯室,扎西也通过手腕上一个伪装成普通电子表的微型设备,感受到了预设的震动模式——那是“数据库已开启,内容极重要”的暗号。
他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锐光。有了这些东西,他手里的筹码,就真正有了掀翻桌子的分量。
他抬起头,看向单向玻璃后面(他猜测陈建国可能在后面),忽然开口道:“陈队,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拿到了一些东西,或者……快要拿到了。但你也应该遇到了阻力,来自上面的阻力。”
监控室里的陈建国心中一凛。扎西怎么知道?
扎西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是不是有人让你暂时中止调查,或者移交案件?”
陈建国没有回应,但沉重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传了过来。
“看来我猜对了。”扎西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省城’开始动用自己的能量了。
他们怕了。怕方哲留下的东西,怕九爷开口,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陈队,你现在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是按命令办事,把案子交出去,然后看着它慢慢‘冷处理’,最后不了了之?还是……顶着压力,继续往下挖,把那些藏在光鲜外表下的脓疮,彻底捅开?”
陈建国沉默着。扎西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他当然想挖下去,这是他作为警察的职责和本心。
但上级的命令、可能存在的内部阻力、甚至个人前程的风险……这些现实问题沉甸甸地压着他。
“我可以帮你。”扎西的声音平静而充满诱惑力,“方哲留下的数据库,我已经让人打开了。里面是系统化的证据,足以支撑你们进行全面、深入的调查,甚至可能牵扯到更高层面。我可以提供数据库的访问方式和关键证据的解读。但前提是,调查必须在你的主导下,或者至少是在你能信任的团队主导下进行,并且,要保证我大哥赵志远一家的绝对安全,以及对我承诺的宽大处理。”
这是赤裸裸的交易,也是将陈建国彻底绑上战车的邀请。
陈建国感到喉咙发干。他知道,一旦接受,就等于公开违抗上级的暗示性指令,将自己置于极大的职业风险之中。
但如果不接受,眼看着真相被掩盖,让方哲白白牺牲,让赵志远这样的受害者继续生活在恐惧中,让九爷背后的黑手继续逍遥法外……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数据库是真的?里面不是伪造的?”陈建国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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