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魏友泉归来。风尘仆仆,依旧是那个冷峻的商业巨子。但在晚餐后,他递给她一个包装并不起眼的、细长的木盒,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在伦敦一个旧货市场看到的,觉得……你可能用得上。”
苏晚疑惑地接过,打开。里面不是名贵的珠宝,而是一方古旧的端砚。砚台造型古朴,包浆温润,上面有天然的、如同山水画卷般的纹理。她记得,她只在一次闲聊中,偶然提起过自己小时候学画时,最喜欢外公的一方旧端砚,可惜后来遗失了。她只是随口一提,他却记住了。
这份礼物,不昂贵,却无比用心。它超越了物质价值,直抵她的内心深处的记忆和情感。苏晚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砚台表面,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抬起头,看向魏友泉。他也正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期待,有别扭,还有一丝怕被拒绝的紧张。
“……谢谢。”苏晚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很喜欢。”
两人迅速移开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蜜又尴尬的氛围。他们都为这超越了“互利”范畴的越界行为感到不适,但心底深处,却又都为这份笨拙的用心,泛起了一丝隐秘的、无法否认的欢喜。情感的微光,透过缝隙,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终于,迎来了计划中的海岛假期。名义上是为庆祝魏老太太寿辰(推迟举办)的家庭旅行,实则更多是为了应对外界对魏友泉新婚生活的关注,塑造家庭和睦的形象。
最初的几天,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尴尬。碧海蓝天,水清沙幼,与香港快节奏的商业社会截然不同。两人都有些不适应这种纯粹的、无所事事的休闲。他们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各自活动居多。苏晚在沙滩看书、画画;魏友泉处理邮件、潜水。像两个被强行安排在一起的陌生人,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然而,大自然的魔力是无穷的。随着时间推移,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某天下午,苏晚在浮潜时,被一群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吸引,不知不觉游得远了些,差点被暗流带跑。是魏友泉及时发现,迅速游过去,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了安全区域。那一刻,苏晚看着他被海水打湿的、棱角分明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心中不是后怕,而是一种奇异的安定。
当晚,在沙滩边的露天餐厅用餐时,或许是因为摇曳的烛光和海浪声太过浪漫,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被海风吹散了些。他们竟然像普通男女一样,聊起了无关紧要的话题。魏友泉难得提起了少年时一次偷偷跑去海边、被父亲严厉责罚的趣事(带着自嘲),苏晚也笑着说起了自己第一次卖画赚钱、请全班同学吃冰淇淋的糗事。空气中出现了真正的、轻松的笑声。他们发现,褪去仇恨、利益和身份的外衣,他们也可以进行如此简单而愉快的交流。
假期最后一晚,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两人并肩在沙滩上散步,影子被拉得很长。谁都没有说话,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和谐。魏友泉看着身旁的苏晚,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裙摆,夕阳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眼神望着远方的海平面,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宁静。
在这一刻,魏友泉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所有过往的恨意、算计、权衡,似乎都被这壮丽的夕阳和温柔的海风吹散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涌入他的脑海:或许,沈念卿的离开是命运的转折;或许,这个用手段来到他身边的女人,才是他真正需要、并且……内心深处开始渴望拥有的伴侣。她聪明、坚韧、善良,理解他的过去,能与他并肩作战,也能在此刻,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平静。
他停下脚步。苏晚疑惑地转头看他。
魏友泉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然后,缓缓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伸出手,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苏晚的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挣脱。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薄茧,牢牢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一股强大的电流从两人交握的手心传遍全身。海风、夕阳、海浪声,一切都成了背景。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没有言语的告白,却胜过千言万语。苏晚的心跳如擂鼓,她看着魏友泉眼中那不再掩饰的、复杂而深沉的情感,第一次,没有去分析背后的动机和算计,只是任由自己的心跳,回应着那份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温暖和确认。
回程的私人飞机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已与来时截然不同。虽然依旧没有过多的交谈,但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暖昧的张力。他们偶尔交汇的目光,不再闪躲,而是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温柔和探索。
他们,在这片被夕阳浸染的温暖海水中,在这无声胜有声的牵手瞬间,缓缓落下帷幕。恨的坚冰未曾消融,但爱的微光,已经势不可挡地穿透了缝隙,照亮了通往彼此内心的、那条曾经以为永不可及的道路。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此刻,他们愿意携手,试探着走向那片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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