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的蓝布衫被风掀起一角,哑女刚要抬手压一压,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突然踮着脚拽她袖口:阿姨!
地在跳!
众人地俯下身。
湿润的泥土里,细如发丝的绿芽正顶着土壳往上钻,每株芽尖都凝着点清凌凌的光,随着远处溪流的叮咚、孩童数星子的呢喃,还有风里若有若无的《听脉调》残章——像极了,当年殷璃运功时,天地间自发涌起的律动。
不是地动。老药师不知何时走到田垄边,枯枝般的手指按在泥土上,浑浊的眼突然亮起来,是脉动。他闭了闭眼,喉结动了动,和当年给我试药时,她指尖渡来的气脉一个节奏。
哑女蹲下身,掌心贴在震源处。
那里的土温比别处高些,像块捂了整夜的热砖。
她盯着自己的手——掌心那道因替殷璃研磨毒草留下的旧痕,不知何时已淡得只剩道白印。
正出神,指腹突然一暖,像是被谁轻轻回握了下,力道轻得像蝴蝶落枝,却让她眼眶猛地一热。
种吧。她抓起一把青麦种,指缝间漏下的颗粒落进震源,这一季,不用等雨。
话音刚落,头顶的云团突然裂开道缝。
不是被法术劈开的利落,而是像春雪化水般,慢悠悠渗开一片天青。
阳光漏下来时,田埂上的妇人都笑出了声——往年这时候总要跪在溪边求雨,今年倒好,天自己就晴了。
哑女抬头望了望,唇角弯得像新月。
她想起三年前在溪边,自己还只会用手语比划,是殷璃握着她的手,在溪水里画了道水纹:云会散,是因为风要推着它们去该去的地方。
此刻风正推着云走,也推着她向前。
她弯腰拾起最后一把种子,指腹擦过土粒时,又触到那缕若有若无的暖,像是谁在说我看着呢。
她低笑一声,将种子轻轻按进土里:看,我现在会自己种了。
北境的风比南境凉得多。
青年主持立在山巅,将陶土罐轻轻搁在风里。
罐口敞着,晨露顺着罐壁往下淌,在无祭之祭四个刻字上积成小水洼。
师父,这是祭谁?小弟子抱着一摞未烧的香烛,鼻尖冻得通红。
青年没回头,望着陶罐里渐干的春露:祭不再需要被祭的人。
话音刚落,罐底浮出三个水痕字:谢谢你。小弟子眼睛一亮,正要伸手去刮,被青年按住手腕:让她自己消失。
三日后再看时,那三个字果然溶进了陶土纹里,只在罐底留下粒松子。
松子沾着晨露,油亮亮的,和上个月山脚下玩耍的小娃娃捡到的那颗,纹路分毫不差。
青年捏着松子走进风里,衣袂翻卷如鹤。
松子从指缝滑落的瞬间,他轻声道:你看,连感谢都学会自己落地了。
乱葬岗的新草长得比往年都旺。
焚典后人的儿子蹲在草窠里,铁铲地磕到块硬物。
他扒开浮土,半块焦黑的石碑露出来,残角上字的笔画还能辨认。
爹说这是当年烧医典时崩飞的碑角。他用袖口擦了擦,盯着那个字出了神。
鬼使神差地,他摸出怀里的炭笔,想把残字补全——可笔尖刚触到字右边,又猛地顿住。
她要的不是名字完整。他喃喃自语,指尖缓缓抹过炭痕,将刚添的笔画蹭成一团黑。
身后传来陶罐轻响。
他回头,父亲正递来一坛新酿,酒封上还沾着湿泥:你娘说,今年的酒曲子里掺了无名草。
他接过酒坛,仰头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滚进喉咙,却带着股清甜,像极了当年他偷尝殷璃配的解腻汤。
烧了吧。父亲指了指焦碑。
他没说话,将碑角扔进火盆。
火舌舔过焦木的刹那,灰烬突然腾起,在半空凝成只白蝶,翅尖沾着点金粉,扑棱棱往极北方向飞去。
她等的不是名字不朽。父亲望着蝶影,声音哑得像旧琴,是名字能自由成灰。
火光映在地上,曾被殷璃封印的识痛阵最后一道暗纹,正随着灰烬簌簌剥落,消失在风里。
极北的雪还没化尽。
老巫医裹着熊皮坐在树桩后,眯眼望着雪地里那个小身影。
七岁的小儿盘着腿坐在松树下,双手交叠在膝头。
他没像往常那样摸着松针入梦,而是闭着眼,睫毛上沾的雪粒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老巫医盯着他起伏的胸口——那节奏不对,既不是孩童的急促,也不是修士的绵长,倒像是...
像是天地自己在呼吸。
老巫医的手按在腰间的骨笛上,笛声刚要溢出,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望着小儿头顶渐渐散出的白雾,那是内息运转到极致才会有的气晕。
可这孩子,连引气诀都没学全。
怪了。他嘀咕着,往手心哈了口热气,难道...?
风突然卷着雪粒子扑过来,迷了他的眼。
等再睁眼时,小儿已经站了起来,正拍着裤腿的雪往村里跑,嘴里还哼着走调的《听脉调》。
老巫医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五十年前那个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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