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被正式“搁置”的消息，像一块浸透了凉水的厚重绒布，沉沉地覆盖在林晓梦的心头。那份熬夜奋战的热情，那些基于观察和数据推演出的构想，最终敌不过现实的重重壁垒，被轻飘飘地归入了“以后有机会再说”的无限期等待中。她感到一种无力，不是愤怒的爆发，而是深沉的、渗透到骨子里的疲惫，仿佛一拳打在厚重的棉花墙上，所有的力量都被无声地吸收、消散。
她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结果，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日复一日的安检工作上。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很快发现，自己负责的那台编号为“C-03”的X光安检机，似乎也开始跟她“闹起了别扭”。
起初只是些微的不顺畅。一个普通的双肩包，在传送带上行进的速度会比旁边王姐那台机器上的同类行李稍慢一些，导致前后包裹的间隔被压缩，需要她更集中精神才能确保屏幕影像不重叠。她以为是机器老化或者短暂的卡顿，并未特别在意。
但情况很快升级。
在早高峰最繁忙的时段，一个帆布材质的购物袋在即将离开传送带末端时，一侧的提手竟然被卷入了滚轴与侧板的微小缝隙中，虽然很快被她用力拽出，没有造成损坏，却导致后方队伍堵塞了将近一分钟，引来一片不满的抱怨和催促的目光。林晓梦一边安抚乘客，一边检查机器，那缝隙看起来并无异常，像是偶然事件。
可“偶然”开始变得频繁。
第二天，一个硬壳行李箱的滑轮在同样的位置被卡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第三天，一个材质稍软的旅行包，在传送带中段莫名其妙地停顿了数秒，才又缓慢前行。卡包的频率明显增高，而且似乎总是集中在她的这台“C-03”上。王姐那边的“B-02”机器运行则相对平稳，虽然也有小问题，但绝没有如此频繁和集中。
效率受到了直接影响。原本就紧张的早高峰，因为这些突如其来的“卡顿”，排队长度时有增加，乘客的焦躁情绪更容易被点燃。林晓梦不得不分出更多心神去留意传送带的运行状况，随时准备处理“卡包”事件，这让她观察屏幕和手检的专注度都受到了干扰。
一次晚班结束后，负责设备日常维护的工程师被叫来检查。工程师拿着工具鼓捣了半天，打开外壳看了看，又测试了传送带电机，最后皱着眉头说：“奇怪，没什么大毛病啊。传送带速度参数正常，滚轴间隙也在标准范围内。可能就是使用频率太高，老化了，有点小脾气。多注意点吧。”
“老化”？“小脾气”？林晓梦看着工程师离开的背影，心里疑窦丛生。这台机器和旁边的“B-02”是同一批次投入使用的，使用强度也相差无几，为什么偏偏她的这台“脾气”这么大？而且，这些“卡包”发生的位置和方式，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刻意感。
她想起了李哥。
想起他得知她方案被搁置时，眼角眉梢那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得意。想起他最近几次交接班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她这台机器附近多停留片刻，目光扫过机器外壳，嘴角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似笑非笑的弧度。想起王姐之前的提醒——“他可能觉得，你挡了他的路。”
一个冰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悄然爬上她的脊背：这些“微小故障”，会不会根本不是机器老化，而是人为的“小动作”？
李哥是老员工，对站内设备了如指掌。他完全有可能利用一些不引人注意的手段，比如极其轻微地调整某个螺丝的松紧度，或者在滚轴连接处做点不易察觉的手脚，让机器运行起来“不那么顺畅”，但又不足以被维护工程师立刻判定为故障。
目的呢？再明显不过了。
考核新规下，效率是硬指标。她负责的机器频繁出问题，必然影响她的工作效率数据，甚至可能因为引发乘客不满而影响服务满意度评分。这是在用另一种更隐蔽、更阴损的方式，打压她的工作表现，让她自顾不暇，甚至出错，从而证明她“能力不足”、“想法不切实际”，彻底将她边缘化。
想通了这一层，林晓梦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比直接的言语冲突更令人恶心和愤怒。它像藏在暗处的针，不见血，却持续地带来刺痛和干扰，让你有苦说不出。
她站在“C-03”旁边，手指紧紧攥着冰冷的金属外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很想立刻冲到李哥面前，质问他是不是他搞的鬼。但她知道，她不能。
她没有证据。
工程师都检查不出所以然，她空口无凭的指控，只会被反咬一口，说她“自己工作失误还想推卸责任”、“疑神疑鬼”、“破坏同事关系”。李哥完全可以一脸无辜地否认，甚至反过来“关心”她是不是压力太大。
这种憋屈的感觉，比方案被搁置更让人难受。方案被搁置，是规则和现实的无奈；而这种暗地里的算计，是赤裸裸的恶意和倾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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