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听雪轩深深浸染。书房内,只余一盏孤灯,跳跃的火苗在沈逾明沉静的瞳孔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独坐案前,指尖轻轻抚过那枚冰凉刺骨的“癸”字薄片,以及那块刻着振翅飞鹰的铜牌,北境的风雪与归途的杀机,仿佛再次扑面而来。
巡天卫如附骨之疽,“夜枭”组织目的不明,工部周侍郎一系在朝堂上虎视眈眈,齐王的阴影隐于幕后……这重重迷雾与杀机,比他面对千军万马时,更令人心悸。他就像一叶孤舟,刚驶离一处险滩,却又被卷入更深、更暗的漩涡。
“笃笃笃——”
轻微的叩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少爷,李文渊李大人来访,言有要事。”福伯压低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李文渊?他此时深夜来访,绝非寻常。沈逾明眸光一凝,迅速将薄片与铜牌收入怀中暗格:“快请。”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李文渊披着一件深色的斗篷,帽檐压下,遮住了大半面容。他闪身而入,福伯会意地掩上门,悄无声息地退至院中望风。
摘下兜帽,李文渊脸上惯常的温文被一层凝重取代,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书房,最后落在沈逾明身上,开门见山:“逾明,今日紫宸殿上,你应对得宜,但可知已将自己置于何地?”
沈逾明为他斟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雾气氤氲中,他的神色看不真切:“世伯是指,标准化之事是个烫手山芋?”
“烫手山芋?”李文渊轻哼一声,接过茶盏却未饮,“那分明是齐王与工部那群蠹虫给你设下的囚笼!你接下此事,便是要将自己与旧有利益链条彻底对立。厘定标准,触动的何止是周侍郎一人?那是整个依附于陈旧规制吸血的门阀、匠作世家!你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今日你驳了周侍郎的面子,他背后站着的,可是齐王!齐王主管户部与部分工部,你改良军械、兴修水利,乃至如今要推行新标准,哪一样不是动了他的奶酪?陛下对你越是青睐,齐王便越是忌惮!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逾明!”
沈逾明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这些,他何尝不知?只是有些路,既然选择了,便只能走下去。
“多谢世伯提点,逾明心中有数。”他抬起眼,看向李文渊,“只是,不知世伯深夜前来,除了警示,是否还有他意?”
李文渊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他放下茶盏,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你北境归来,除了明面上的军功,可还……带了其他‘东西’回来?或者说,可曾招惹了其他‘麻烦’?”
沈逾明心头猛地一跳。李文渊此言,绝非空穴来风。他是在指“巡天卫”,还是……“夜枭”?
犹豫只在刹那。面对李文渊这只老狐狸,遮遮掩掩反落下乘。他略去《星陨秘典》不提,将遭遇巡天卫刺客,以及归途被“夜枭”伏击之事,择其要点简略说出,最后,取出了那枚“鹰牌”,推至李文渊面前。
李文渊拿起铜牌,就着灯光仔细端详,指腹划过那冰冷的鹰徽,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果然是‘夜枭’!”
“世伯知晓此物?”沈逾明追问。
“‘夜枭’……”李文渊眸中闪过一丝忌惮,“一个活跃于边境与京畿之地的秘密组织,拿钱办事,亦正亦邪,行踪诡秘,手段狠辣至极。传闻其与朝中某些势力、乃至境外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对你出手,要么是有人出了你无法想象的高价买命,要么……就是你不知不觉间,碍了某位大人物的路,挡了某桩天大的买卖!”
他放下铜牌,目光灼灼地盯住沈逾明:“逾明,你如今看似圣眷正隆,官运亨通,实则已身处风暴之眼!工部、齐王、巡天卫、夜枭……明枪暗箭,从四面八方而来!你纵然有通天之能,单打独斗,又能挡得住几时?”
书房内,灯火猛地跳跃了一下,映得两人脸色明暗不定。窗外,夜风掠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沈逾明能感受到李文渊话语中的分量,那并非危言耸听,而是血淋淋的现实。他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世伯之意是?”
“你需要盟友,逾明。”李文渊一字一顿道,“需要真正能在关键时刻替你挡箭、为你发声的盟友!需要不属于任何一方、只听命于你自己的力量!无论是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还是在……那刀光剑影的江湖之间!”
盟友?力量?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在沈逾明心中炸响。他一直以来,凭借的多是超越时代的学识和个人的坚韧,从未真正想过培植党羽,组建势力。但李文渊的话,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底下残酷的生存法则。
他想起北境将士的拥戴,想起赵擎天那句“北军就是你后盾”的承诺,那是一种力量。但,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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