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诸葛青如同换了个人。
他不再出门,不再会友,甚至连最爱的古籍搜罗也暂且搁置。每日除了必要的练武强身,所有时间都埋首书山。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历朝策论、本朝律令……他反复研读,背诵,揣摩,仿写。
书房里的灯,常常亮到子时、丑时。陈氏心疼,时常亲自送夜宵,劝他早些休息。诸葛青总是应着,却依旧苦读不辍。
实在太累时,他便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一个“林”字。看着墨迹在纸上晕开,仿佛又看到那双含愁的眼,那缕冷梅的香。于是,倦意全消,再次投身书海。
不知不觉,书案抽屉里那叠“林”字,已厚得快要塞不下。每一个字,都记录着他日夜苦读的艰辛,也承载着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关于未来的梦。
十月,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诸葛青推开窗,看着院子里那几株梅树。光秃秃的枝桠上积了薄雪,还没有花苞。
他忽然想起,还没问过她,喜不喜欢梅花。
应该…是喜欢的吧?她那气质,就像雪中寒梅。
他关上窗,回到书案前,继续写那篇《治河策》。写着写着,笔尖一顿,在纸角悄悄画了一朵极小极小的梅花。画完又觉得不妥,用墨涂了,重新铺纸再写。
腊月,梅花开了。
墨竹折了一枝开得最好的,插在书房的白瓷瓶里。冷香幽幽,萦绕满室。
诸葛青从书卷中抬起头,看着那枝红梅,怔了许久。
“少爷,您歇会儿吧。”观墨小声劝道,“这都腊月二十三了,别人家都在备年货,您这…”
“备年货是你们的事。”诸葛青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我只需备好春闱。”
观墨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除夕夜,侯府摆了家宴。诸葛青勉强坐了一刻钟,吃了几个饺子,便又回了书房。
窗外爆竹声声,烟花绚烂。京城沉浸在节日的喜庆里。
书房内,只有一盏孤灯,一个少年,一堆书。
他提笔,在纸上写:爆竹声中一岁除。
下一句该是“春风送暖入屠苏”。可他写不出来。
他想起她。在这样的夜晚,她在做什么?是在贾府的家宴上强颜欢笑,还是独自在房中对着孤灯?
她也会守岁么?会有人陪她么?
笔尖的墨滴在纸上,晕开一团黑。
他烦躁地揉了纸,扔进火盆。火焰腾起,将那点不该有的思绪烧成灰烬。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京城金吾不禁,彻夜狂欢。
观墨兴冲冲地进来:“少爷!外头可热闹了!咱们也出去看灯吧?听说今年工部做了个三层楼高的大鳌山灯,还有…”
“不去。”诸葛青头也不抬,“把门关上,太吵。”
观墨蔫蔫地关上门,将满城灯火与喧嚣隔绝在外。
春。会试放榜。
诸葛青的名字,高居第一。
一月后,殿试。紫禁城,太和殿。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看着殿下恭立的三百余名新科贡士。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停留,其中便有那位身着月白澜衫、身姿挺拔、容貌俊朗的少年——忠勇侯府的诸葛青。
殿试题目是皇帝亲拟:“论新朝教化与武功之平衡”。
诸葛青提笔,略一思索,便文思泉涌。他以祖父诸葛云“保全典籍衣冠以待天时”为例,论述文化传承乃立国之本;又以父亲诸葛瞻血战雁门为例,阐明武功乃护国之盾。最后提出“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教化武功,如鸟双翼。重文而不弱武,尚武而不废文,方为长治久安之道。”
文章结构严谨,引经据典,言辞恳切,更难得的是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家国情怀与务实见解,正合新朝锐意进取、又需稳固根基的现状。
卷子呈上,皇帝御览后,朱笔一圈,点为一甲第三名——探花。
传胪唱名之日,阳光灿烂。
诸葛青身着探花郎的绯红罗袍,头戴乌纱帽,帽侧簪着金叶宫花,骑在披红挂彩的骏马上,随着状元、榜眼之后,在御街接受万民瞻仰。街道两旁人山人海,欢呼雷动。
少女们抛来鲜花、香囊,他目不斜视。
他只在想,如果她在人群中,会不会看见他?会不会…有一点点欢喜?
游街至朱雀大街,经过荣国府门前时,诸葛青不由自主地勒慢了马速。
朱门紧闭,石狮肃穆。那日车队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他望着那扇门,望了许久,久到后面的进士都开始疑惑张望。
“青兄?”张正策马靠近,低声道,“怎么了?”
诸葛青回过神,摇了摇头:“无事。”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门,一夹马腹,白马加速,将荣国府抛在身后。
没关系。
很快,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走进那扇门。
以探花郎的身份。
以…求亲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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