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视耳边呼啸的箭矢,猛地展开那卷物事——那是一幅巨大的、用鲜艳色彩绘制的图画。画上,是巍峨的长安城阙,是整齐的农田,是繁华的市集,是衣冠楚楚的士人,是强大的军队阵列。图画下方,用几种不同的文字写着简单的话语,宣扬东赵的富庶、文明与强大。
郑淳用尽平生力气,用刚刚学会的几句蹩脚的身毒洋通用语,对着那些狰狞的海盗高喊:“看!这就是大汉!这就是东赵!与我们贸易,你们能得到这些!与我们为敌,等待你们的只有毁灭!”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疯狂进攻的海盗们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一些人看着那从未想象过的繁华图景,眼中露出了迷惑甚至一丝贪婪。海盗头领显然也看到了,他挥舞弯刀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在图画和激烈的战况间游移。
就在这时,老海商抓住机会,下令旗舰侧舷仅存的几架弩炮集中射击那艘大海盗船的舵桨和水线部位。同时,其他福船也拼死向旗舰靠拢,形成夹击之势。
海盗头领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了那幅图画一眼,终于发出了撤退的唿哨。海盗船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拖着伤痕,消失在远方的海平线。
战斗结束了,海面上漂浮着碎片和尸体。郑淳瘫坐在甲板上,汗水浸透了官袍,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幅“宣传画”。老海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复杂:“小子,你的画,还有你那几句话,或许……真的有点用。至少,让他们分神了。”
这次遭遇,连同那幅奇特的图画,很快随着船队的归国而传开。朝堂之上,对于这种“以文御武”、甚至在刀剑相交时展示“文明画卷”的做法,争议极大。保守派嗤之以鼻,认为这是书生之见,险误大事。而支持者则看到了 刀剑的另一种力量——展示与吸引的力量。
赵桓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下令,往后出使西方的大型船队,必须配备类似的“宣化使”和“文明图卷”,并携带更多能展示东赵技艺和文化的样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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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海洋的财富——南溟洲的金石宝石,身毒洋贸易的巨额利润,以及各岛屿的香料、珍珠、木材——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入东赵。
大汉临海的一些港口,如芝罘(烟台)、琅琊,以前不过是渔村或军镇,迅速膨胀为“帆樯如林、货积如山、商贾云集、挥金如土”的巨埠。新的市舶司衙门拔地而起,负责征收海关税,管理蕃商,其权力和收益,逐渐让传统的陆路关隘和内陆州郡相形见绌。
一种新的文化气息也开始在东赵弥漫。酒肆茶馆里,人们谈论的不再仅仅是田亩收成和朝堂轶事,更多的是海外的奇闻异事:南溟洲跳着走路的巨兽,身毒洋皮肤黝黑的僧侣,西方那些据说用石头建起巨大城市的国度……说书人有了新的素材,演绎着徐闻探南溟、郑淳图退海盗的传奇。
更重要的是,一种全新的文艺体裁开始出现,并迅速流行开来。它们并非严谨的史书或地理志,而是被称为“海国图志”或“瀛涯胜览”的混合体。作者往往是亲历者——退役的老水手、归国的商人、甚至船上的文教官。这些作品用半文半白的语言,夹杂着大量口语化的描述和个人感受,记录航海见闻、异域风情,同时也毫不避讳地描绘海洋的恐怖、思乡的愁苦,以及对未知的迷茫。
在一本名为《星槎胜览》的手抄本中,作者这样写道:“……夜观南十字,如悬利剑,心胆俱寒。昼行墨海,水色如黛,不知其深几万丈,唯恐巨鲲跃出,吞舟入腹。然每见新岛,获异宝,又觉前险尽忘,雄心复炽。海之于人,岂非妖妇乎?既诱之以色,复惧之以威,使人欲罢不能……”
这些粗糙却充满生命力的文字,与宫廷乐府整理的、歌颂文王伟业和海洋壮阔的典雅诗赋并行不悖,共同构建起东赵早期海洋文明的复杂面貌——既有官方主导的雄心勃勃,也有民间自发的冒险与记录;既有对财富的赤裸追求,也有对未知世界纯粹的好奇与恐惧。
这一日,赵桓登上了新建成的“望海台”。这座高台位于王宫之巅,是整个东赵国都最适合眺望海洋的地方。他凭栏远眺,脚下是日益繁华、烟火鼎盛的都城,远处是港口密密麻麻的桅杆,更远处,海天一色,苍茫无尽。
他手中摩挲着一块来自南溟洲的蛋白石,那石头在夕阳下变幻着如梦似幻的光泽。身后,是刚刚呈送上来的、最新的“海国图志”和远航舰队的报告。
“陛下,”新任的开拓团副总督,一位在探索南洋中立下大功的年轻将领躬身奏报,“南溟洲沿岸据点已初步稳固,金石开采即将开始。前往身毒以西的舰队也已准备就绪,他们此次的目标,是寻找海图上标注的‘大秦’(罗马帝国)。”
赵桓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吞噬了无数船只、也带来了无限希望的大海,缓缓道:“你们说,海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无人能答。
海风更劲,吹动他冕服上的绶带,猎猎作响。他手中的蛋白石,折射出最后一道璀璨的、如同幻觉般的光晕,随即没入沉沉的暮色之中。海疆无垠,而这属于东赵,属于华夏的海洋之梦,才刚刚开始它的第一次潮涌。前方,是更多的未知,更多的财富,更多的危险,以及,那隐藏在波涛之下,关乎文明走向的、巨大而朦胧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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