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扎满钢针、写着王莽姓名八字的桐木人偶,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静静地躺在案几上,在油灯的映照下投射出扭曲的阴影。那几包成分不明的药粉,更是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诡异气味。
太守府内外,早已被闻讯赶来的军民围得水泄不通。群情激愤,怒吼声震天:
“杀了那狗贼!竟敢诅咒王青天!”
“一定是长安来的那群阉狗干的!”
“查!彻查到底!揪出幕后黑手!”
怒火如同实质的浪潮,拍打着临时搭建的太守府,也拍打着那支来自长安的使者队伍下榻的驿馆。使者们吓得面如土色,紧闭门户,连声辩解与此事无关。
阿远和护卫们紧张地守护在王莽身边,生怕有刺客混在人群中。而王莽,在最初的震怒之后,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
对方这一手,极其阴险毒辣。巫蛊,在大汉是足以株连三族的重罪!一旦沾上,极难洗清。而且,对方选择在魏郡、在他刚刚建立起威望的时候发动,就是要利用民意反噬他!如果他处理不当,要么被民意绑架与长安彻底对立,要么压制民意导致威望崩塌,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对方乐见的。
“好一招驱狼吞虎,借刀杀人!”王莽心中冷笑,“但你们算错了一点——我王莽,不是那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莽夫!”
他没有立刻下令抓人或者公开表态,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
他首先命令护卫队长:“加派人手,将抓获的黑衣人和所有证物(人偶、药粉)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尤其是那几包药粉,去找个信得过的、懂些药性的老郎中,秘密查验成分,但不要声张。”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在阿远和护卫们担忧的目光中,独自一人走到了太守府门口,面对汹涌的人群。
看到王莽出现,人群的喧嚣稍微平息了一些,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王莽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一张张愤怒而质朴的脸,他抬起手,向下压了压,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诸位乡亲!父老兄弟们!请静一静!”
“本官知道,大家是为我王莽抱不平,是担忧魏郡刚刚看到的希望再次破灭!这份情谊,王莽在此,谢过了!”他说着,对着人群,郑重地拱手一揖。
这一揖,让许多百姓动容,情绪稍稍缓和。
“但是!”王莽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而深沉,“越是此时,我们越要冷静!越不能自乱阵脚!”
他指着府内,沉声道:“此刻,证物在此,嫌犯在押!若我们因愤怒而贸然行事,打杀了使者,或是冲动用事,岂不正中了那幕后黑手的下怀?他就是要我们魏郡乱起来,要我们与朝廷对立,要我们刚刚开始的安稳日子,再次毁于一旦!”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让不少激愤的百姓清醒了几分。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诅咒青天您吗?”有人喊道。
“当然不!”王莽斩钉截铁,“诅咒之事,自有国法处置!本官在此立誓,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将幕后真凶,绳之以法!给魏郡百姓,也给朝廷,一个明确的交代!”
他眼神锐利,声音铿锵:“但在查明真相之前,请诸位相信本官,相信朝廷法度!莫要因小人之奸计,坏了我魏郡大局!请诸位各安其位,加固堤坝,恢复生产,照顾好家中老小!这才是对幕后黑手最有力的回击!这才是守护我们家园最好的方式!”
他没有煽动仇恨,而是引导理性;没有利用民意,而是安抚民心。这番沉着冷静、顾全大局的姿态,与他之前身先士卒、断发明志的热血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却更显深沉有力。
百姓们看着他沉稳的目光,听着他条理分明的话语,躁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们相信这位带着他们从洪水中杀出一条生路的“断簪太守”。
“我们听太守的!”
“王青天说得对!不能乱!”
“一定要查出真凶!”
人群在王莽的劝说下,虽然依旧愤慨,但还是逐渐散去,只是要求太守必须严查的呼声不绝于耳。
稳住外部局面后,王莽立刻回到府内,开始了紧张的内部调查和布局。
他首先提审了那个被抓的黑衣人。那人是个硬骨头,无论怎么审问,都一口咬定是自己因家中田地被洪水冲毁,怨恨太守治水不力,故而行此巫蛊之事,并无他人指使。
王莽没有用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家中田地被毁?你指甲缝里干净,手掌虽有老茧却非长期劳作所致,倒像是练武之人。口音带着长安西市那边的腔调,却说是本地人?欺瞒本官,罪加一等!”
他几句话点破对方破绽,让那黑衣人脸色微变。
王莽不再多问,吩咐道:“将他单独关押,饮食严格检查,防止他自杀或被灭口。”
接着,秘密查验药粉的老郎中也回来了,回报说那药粉并非毒药,而是一种能致人产生幻觉、精神亢奋的迷幻类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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