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的灯光在粗陶碗沿跳跃,将赵书吏那张带着官场惯有笑意的脸映得明暗不定。他提出的问题看似平常,却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撒向陈羽和青阳村这初生的蜂窝煤产业。
陈羽心念电转,面上却是一片坦诚与恭谨,他微微前倾身体,以示对“县尊大人”关切的重现,语气沉稳地开始回答:
“回赵书吏的话,此物名为蜂窝煤,配套此为陶炉。说起来历,倒非什么秘传,实是无奈之举。”他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沉重,“去岁寒冬,家中艰难,柴薪昂贵,小儿女冻馁难耐。鄙人偶见后山有一种黑石(他刻意避免使用‘石碳’这个可能引发不好联想的词),想起曾听游方郎中提过,此类石料若能妥善处置,或可取暖。于是便胡乱琢磨,试了多种法子,掺和黄土,塑成中空饼状,又改造旧泥炉,增以烟道,几经失败,方得此物。初衷不过是为了一家老小能熬过寒冬,实在当不得‘利国利民’之誉。”
他巧妙地将“发明”过程归结为生活所迫和个人摸索,淡化技术来源的神秘性,避免引人深究。
“至于制作之法,”陈羽继续道,语气转为自信,“关键在于配比与通风。石粉、粘土、水,比例需得当,压制定型需紧密,晾晒需透彻。使用之时,务必保持烟道畅通,门窗留有缝隙,如此便可最大程度避免烟气淤积,安全无虞。此点,鄙人已多次告诫村中使用者,至今未闻有恙。”
赵书吏微微颔首,手指轻轻敲着炕沿,不置可否:“哦?看来陈顾问于此道,确是下了苦功。却不知,如今产量几何?售价几许?村中以此牟利,可曾想过会冲击县内柴炭行市?据老夫所知,城中不少柴炭商贩,亦是赖此营生。”
图穷匕见!这才是官府真正关心的问题——稳定和税收,以及新生事物对旧有利益格局的冲击。
陈羽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顺:“赵书吏明鉴。此物制作不易,采石、粉碎、和泥、压模、晾晒,皆需人力。目前村中作坊,集三姓青壮之力,日产量也不过千余块,陶炉更是有限,仅能日产二三十个。所售者,多为本村及邻近村镇乡民,或是县中如醉仙楼般需大量用火之家,聊补柴炭之不足,尚远不足以影响县行大势。”
他顿了顿,报出价格:“煤饼售价二铢一块,陶炉三十铢一个。非是牟取暴利,实是因人工、物料、运输,皆需成本。所获微利,大部分亦按章程入了村中公账,用于修葺祠堂、抚恤孤寡,余下部分,方按劳分与参与制作的村民,令大家冬日能有口热饭,有件暖衣。此乃全村老少,赖以度过寒冬之希望所在,还望赵书吏体恤下情。”
陈羽这番话,可谓滴水不漏。既说明了产量有限,影响不大;又阐明了成本所在,价格合理;更抬出了“全村生计”和“公益用途”这面大旗,占据道德高地。他甚至主动提及与醉仙楼的合作,以示生意正规,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在使用。
赵书吏听着,眼中精光闪动,他自然能听出陈羽话语中的机锋,但也挑不出什么明显的错处。他沉吟片刻,忽又话题一转,目光再次扫过那块石板:“陈顾问过谦了。观府上公子年纪虽幼,这数算之能却已显山露水,假以时日,必非池中之物。却不知,陈顾问自身,于这经营管理、数算统筹之道,是家学渊源,还是另有机缘?”
这老吏,果然不死心,还在旁敲侧击,试图摸清陈羽的底细,甚至怀疑他背后是否另有高人。
陈羽心头一紧,面上却露出苦笑:“赵书吏谬赞了,折煞鄙人了。亡妻在世时,曾教鄙人认得几个字,懂得些简单计数。后来家中变故,为养活这几个孩儿,不得不在镇上、县里做些零工,往来奔波,见得多了,听得杂了,也就勉强学着盘算些柴米油盐的账目。所谓经营管理,不过是逼到绝境,硬着头皮摸索罢了,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至于犬子,更是孩童胡闹,当不得真。”
他将一切都归因于生活所迫和实践摸索,合情合理,让人难以反驳。
赵书吏盯着陈羽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些许破绽,但陈羽目光清澈坦荡,唯有历经风霜的沉稳与一丝为生活奔波的疲惫。良久,赵书吏才呵呵一笑,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碗,再次抿了一口:“陈顾问不必过谦。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能于困境中寻得生机,惠及乡里,已是难得。”
他放下茶碗,站起身,掸了掸并无灰尘的衣袍:“今日叨扰已久,陈顾问所言,老朽已大致明了。县尊大人爱民如子,对于这等有利于民生之物,自是乐见其成。只是……”他话锋微转,语气带上了几分告诫意味,“行事需有度,规矩不可废。产量、售价、尤其是这安全之要,务必谨记,若有变故,需及时报知县衙。若真能如陈顾问所言,利乡利民,县尊大人或许还会另有嘉奖。”
这是典型的打一棒子给颗甜枣。既表明了官府关注的态度,划下了“规矩”的红线,又留下了“嘉奖”的诱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宁朝种田:喜领四宝,携美兴家请大家收藏:(m.shuhaige.net)宁朝种田:喜领四宝,携美兴家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