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护国寺回来,沈琉璃在主仆二人相依取暖的冰冷被窝里,睁着眼睛度过了后半夜。窗外呼啸的风声,和街头那些刺耳的议论声混杂在一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羞耻感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淡化,反而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东西——一种名为“清醒”的认知。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像一株藤蔓,依附着一棵永远不会给她荫蔽的大树,只能任由风雨摧残,最终无声无息地枯萎。
她需要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能够攥在手里的、属于自己的力量。不是为了争宠,不是为了那个男人,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
契机很快来了。
腊月十五,是发放各院月例银子的日子。小荷一大早顶着寒风去账房领了回来,打开那个薄薄的、轻飘飘的荷包,倒出来的碎银子,比上个月又少了一小半,连带着几串品质低劣、几乎无法佩戴的铜钱。
“小姐!他们……他们也太明目张胆了!”小荷气得声音发颤,“这点银子,别说打点下人,就是咱们自己买点像样的吃食、添件厚实点的冬衣都不够!”
沈琉璃看着桌上那点可怜的银钱,眼神平静无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克扣了,只是这次,格外过分。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地收起来,而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些冰冷的碎银。
“去请周管家过来一趟。”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小姐的意图,有些担忧,但还是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了。
周福来得不算慢,但态度也谈不上多恭敬。他穿着一身厚实的棉袍,脸颊被屋外的寒风吹得有些发红,搓着手走进来,象征性地弯了弯腰:“王妃唤老奴来,有何吩咐?”
沈琉璃端坐在那张唯一的、略显陈旧的椅子上,没有让他坐,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
“周管家,”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这个月的月例,似乎与份例定数不符,短了不少。可是账房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周福脸上堆起惯有的、公式化的笑容,眼皮都没多抬一下,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回王妃的话,府中一切用度发放,都是严格按照规矩来的,绝无克扣。许是王妃记错了定数,或是……近来物价飞涨,各处用度都紧了些,份例自然也就相应调整了。”
“调整?”沈琉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指尖在冰凉的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敲,“我怎么不知,王府的定例,是可以随意‘调整’的?调整的依据又是什么?可有王爷的手令或府规变更的文书?”
周福的笑容淡了些,腰板却挺直了些,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王妃娘娘,这些都是琐碎杂务,王爷日理万机,岂会过问这些小事?至于府规……老奴在王府当差二十余年,这内务上的规矩,自然是熟稔于心的。该如何发放,老奴心中有数,绝不敢徇私。”
他这话,等于直接说“规矩是我定的,我说了算”。
沈琉璃看着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知在月例银子上纠缠已无意义。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试探:
“既然周管家提及府中内务,我既为王府正妃,主持中馈本是分内之事。如今既已入府多时,也该熟悉起来了。不如,从明日起,将府中采买、用度的账目,每日送来我过目一二,我也好心中有数,为王爷分忧。”
这是她思虑再三后走出的一步棋。不直接争权,只要求“过目”,试图以温和的方式,触及王府权力结构的边缘,哪怕只是看到一点真实的账目,了解一些府中运作,也能为她后续的谋划提供依据。
然而,她低估了萧绝对她的防范,也高估了自己这个“正妃”名头的分量。
周福听了她的话,脸上那点残余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抬起眼皮,第一次正眼看向沈琉璃,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敷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轻蔑和“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微微躬身,姿态看似恭敬,说出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王妃娘娘有心了。”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只是……王爷早有明令,府中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奴才全权打理,不必劳烦王妃费心。”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沈琉璃瞬间有些僵硬的脸色,才慢悠悠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补充了那句万能的金牌令箭:
“王爷的命令,奴才……不敢违背啊。”
“……”
书房里,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炭盆里那点微弱的火星,发出“噼啪”一声轻响,像是在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王爷的命令。
不敢违背。
八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座无形的、坚不可摧的铁壁,轰然矗立在她面前,将她所有的尝试、所有微弱的希望,都彻底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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