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临京的宫墙被染成了黛色,凤仪宫的晚膳却正热闹。
鎏金铜炉里燃着清雅的百合香,紫檀木膳桌上摆着八碟四碗,翡翠碧玉般的青菜、琥珀色的糖醋鱼、莹白的蟹粉豆腐,每道菜都精致得像件艺术品。
锦姝斜倚在软榻上,手边放着个暖手炉,正用银筷夹起一块水晶虾饺,细细咀嚼着。
“娘娘,卫御女的事……宫里都传开了。”秋竹站在一旁,为她添了勺燕窝羹,声音压得很低。
锦姝嚼完虾饺,慢悠悠喝了口羹,才淡淡点头:“知道了。”卫御女因牵涉何嫔小产之事被赐死,这在深宫里本就是常事,她既没心思同情,也没精力深究——如今她满心满眼,都在腹中六个月大的孩子身上。
“过几日就是十五,内务府该开始挑新人了。”秋竹又道,指尖轻轻拂过膳桌的花纹,“昨儿是娘娘寿辰,内务府没敢叨扰,如今寿宴过了,秀女海选的结果该出来了。”
锦姝嗯了声,想起昨日寿宴上的喧嚣,眼底掠过一丝倦意:“告诉梅心,让她盯着点,别出岔子。月底二十让秀女进储秀宫学规矩,下个月二十入宫,时辰别错了。”
“奴婢省得。”秋竹应下,又想起一事,“娘娘吩咐给何嫔送的补品,今早就送过去了,奴婢亲自去查的,人参、燕窝、阿胶都齐了,没缺漏。”
“嗯,她刚小产,身子虚,该补补。”锦姝拿起银勺,舀了口温热的鸽子汤——这汤是御膳房特意为她炖的安胎汤,加了黄芪和当归,入口醇厚。她喝了两口,忽然笑了:“这汤不错,过会儿你也喝一碗。”
“是水仙去御膳房新学的手艺。”秋竹笑着回话,“她总说娘娘怀着孕辛苦,想多学着做些合娘娘口味的菜。”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锦姝抬眼望去,只见姜止樾穿着件玄色常服,袖口绣着暗金龙纹,正大步走了进来。
她连忙撑着软榻扶手起身,刚要行礼,就被姜止樾快步上前扶住:“坐着就好,怀着孕别折腾。”
“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锦姝被他扶着坐下,指尖不经意触到他微凉的手,又缩了回来。
“怕打扰你用膳。”姜止樾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扫过满桌菜肴,眼底带了点笑意,“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用膳了吗?”锦姝问。
姜止樾摇头。
锦姝立刻看向侍立在旁的康意,语气带着点嗔怪:“怎么回事?这个时辰了,你也不劝陛下用膳?”
康意连忙陪笑:“娘娘恕罪,不是奴才不劝,是陛下说,非要来娘娘这儿蹭饭。”
锦姝转头看姜止樾,见他正盯着自己,眼神温和,嘴角还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秋竹见状,立刻吩咐宫人添碗筷,又让御膳房再送两道热菜来。
两人并肩坐着用膳,姜止樾夹了块糖醋鱼,尝了尝便赞道:“你这的厨子手艺,比御膳房还好些。”
“陛下说笑了。”锦姝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您是皇帝,天下的山珍海味您没吃过?不过是这儿的菜合您口味罢了。”
晚膳过后,宫人撤了膳桌,换了盏温热的花茶。
锦姝和姜止樾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她随手拿起一本话本翻看,刚看了两行,忽然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是孩子在踢她。
她立刻放下话本,双手轻轻覆在隆起的肚子上,眼底瞬间漾起温柔的笑意。窗外华灯初上,暖黄的灯光洒在她脸上,将她孕期的倦意都冲淡了几分。
这是孩子第一次这么明显地胎动,那种鲜活的触感,让她心头满是期待。
“怎么了?”姜止樾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动作,放下手中的茶盏,关切地看过来。
“你的孩子踢我了。”锦姝笑着抬头,语气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
姜止樾一怔,随即立刻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就在这时,腹中的小生命像是感受到了父亲的触碰,突然又用力踢了一下——力道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姜止樾的指尖。
“呵……”姜止樾低笑出声,眼底满是喜悦,他俯身对着锦姝的肚子,声音放得极柔,“小东西,胆子不小,竟敢踢你父皇?”
这话里的宠溺,连空气都仿佛暖了几分。锦姝看着他难得柔和的侧脸,也跟着笑了起来,凤仪宫里的气氛,一时温馨得不像话。
——
另一边,芙蓉宫的玉瑾殿却一片死寂。
殿内没点灯,只借着窗外的月光,能看到床上蜷缩的身影。何嫔散着头发,身上裹着件素色寝衣,双手紧紧攥着锦被,指节泛白,双眼空洞地盯着床顶的纱帐,眼眶肿得像核桃。
“主子,该喝药了。”茯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挑开珠帘时,冷风灌了进来,让何嫔打了个寒颤。她把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低唤了两声:“主子?”
何嫔缓缓转过头,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声音嘶哑:“茯双,我的孩子……没了……”她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双手无意识地摸向小腹——那里曾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如今却只剩一片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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