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酿酒厂的地下安全屋里,空气潮湿而安静,只有远处房间传来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像微弱的潮汐。那面被苏清鸢刻下血色徽记的砖墙,在昏黄的瓦斯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能不能……把我的妹妹,修复回来?”
苏清鸢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面上行走,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碎裂。她没有看陆沉,目光依旧胶着在那扇隔绝了她与妹妹的石门方向,仿佛她的灵魂还跪在那里,不曾回来。
这个问题,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进了陆沉心底最深沉的湖泊。
修复一个人?
他修复过钟表,修复过被污染的时间,甚至修复过一个由时间构成的死循环。但人不是机械,记忆更不是一段可以随意剪切、拼接的胶片。人的记忆,是一个人之所以成为自己的根基,是无数个瞬间的时褶交织成的、独一无二的织锦。
他想起了自己指尖触碰到那些破碎时褶时的感受——老格雷重复死亡的绝望,失踪孩童被抽离灵魂的恐惧。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读取者,就已经被那些情绪的洪流冲击得几近崩溃。而要去“修复”一个人的记忆,就意味着要一头扎进那片最汹涌、最混乱的海洋,试图将每一滴水都归回原位。
他更想到了自己手腕上那块怀表里的空白时褶。它能干扰时间,能看到未来碎片,甚至能强行“读取”出被抹除的路径。但它面对一个被洗脑的灵魂,又会怎样?是净化,还是彻底的抹除?
他不知道。
这种未知,比面对教会的军队更让他感到无力。
“我不知道。”陆沉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选择了最诚实,也最残忍的回答,“清鸢,我的能力,是修复‘时间’的褶皱。但一个人的思想和记忆……它太复杂了。我不知道强行干预,会造成什么后果。也许……会比现在更糟。”
也许会让她彻底变成一个没有记忆的白痴,也许会让她的人格在修复中崩溃,甚至,可能会让她直接在时褶的错乱中湮灭。
陆沉的回答,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苏清鸢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她没有歇斯底里地喊叫,也没有崩溃大哭。她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沿着墙壁滑坐下去,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她的肩膀开始不住地耸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恸哭,比任何嚎啕都更让人心碎。
她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妹妹那句“你是谁”,和她转身时那空洞、陌生的眼神。她想起了小时候,妹妹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喊着“姐姐”。她想起了妹妹最喜欢吃码头区的糖霜饼,每次自己从教会训练回来,都会偷偷给她带上一块。她想起妹妹觉醒能力时,惊恐地躲在被子里,是自己抱着她,告诉她“别怕,姐姐会保护你”。
她食言了。
她没能保护好她。
她的妹妹,被她最痛恨的教会,变成了猎捕同类的怪物,变成了她最不想她成为的样子。
“我不在乎……”
许久,苏清鸢才从膝盖里抬起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两行清泪顺着她沾着灰尘的脸颊滑落,在下巴汇聚,滴落在她染血的指节上。
“我不在乎后果会怎样。”她看着陆沉,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祈求,“哪怕她忘了我,恨我,变成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普通人……也比现在这样,当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要好。陆沉,求你。”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个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字。
“求你。”
陆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紧。他看着眼前的苏清鸢,她不再是那个冷静果决的教会精英,也不是那个并肩作战的可靠盟友。她只是一个失去了妹妹,走投无路的姐姐。
他想起了王伯,想起了那些因时油耗尽而加速衰老、无声死去的下区平民。教会的恶,不仅在于垄断和压迫,更在于它能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人最珍视的东西,碾得粉碎。
而苏清月,就是教会最新的“杰作”。
救她,不仅仅是帮助苏清鸢,更是对教会这种扭曲人性的行径,最直接的反抗。
陆沉在她面前蹲下,目光与她齐平。他伸出手,没有去碰她的眼泪,只是将她因用力而蜷缩、指节发白的手,轻轻掰开,摊平。
“好。”他说,只有一个字。
苏清鸢猛地一颤,像是没听清。
“我帮你。”陆沉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但不是用我的能力去‘修复’她的记忆。你说得对,她首先需要变回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傀儡’。所以,我们得先把她从教会手里抢回来。”
他的话,像一束光,照进了苏清鸢那片死寂的内心世界。
对,抢回来。
这个念头,让她的眼神重新聚焦。恨意与痛苦,开始在她心底沉淀,凝聚成一股冰冷的、锋利的决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时褶之主请大家收藏:(m.shuhaige.net)时褶之主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