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轻轻带上的那一丝微弱气流,仿佛带走了门外残存的最后一点光热。东屋彻底沉入暮色浓稠的泥沼。
怀里那个污浊油腻的玻璃罐子,冰凉的触感顽固地透过衣衫渗透皮肤,带着腌菜残余的劣质酸腐气,更像一只冰冷的、蜷缩在我胸腹间的腐败毒物。被我硬生生封存进去的“祸根”——那粒裂开的瓜籽和带着屈辱印记的破裤兜布料——在油腻罐壁和黑暗布团的包裹下,沉默地沉潜,仿佛与我此刻被掏空、只剩怨念空壳的灵魂产生着某种令人作呕的共振。
夜色如同沉重的墨汁,一点点填满房间的每寸角落,侵蚀着窗棂纸最后那点惨淡的灰白轮廓。屋外死寂一片,隔壁西屋也如同一座真正的古墓,听不到半点声息。只有院子里那口浅水缸,大概是有只倒霉蛤蟆落了进去,隔一会儿就发出短促、湿漉漉、像是在淤泥里挣扎的——“咕哇”。
每一次“咕哇”,都像一个冰冷的、带着泥浆气泡的诅咒贴着我耳朵响起。
张起灵。
西屋的“死寂”。
抹平。
肚脐眼。
还有……他最后那道隔着门缝落在我抱着罐子身影上的、平静无波却又藏着难以言喻的一瞥。
不解?
情理之中?
去他娘的情理!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看,这就是你的“处理方式”?滑稽!可笑!像小孩过家家!
邪火夹杂着冰冷的怨毒在四肢百骸乱窜,烧得五脏六腑都疼!无处发泄!无处可逃!只能收紧手臂,死死箍着这个硬邦邦的玻璃监狱,仿佛它成了我唯一能对抗外面那座“山”的武器。
“咕哇——”
又是该死的蛤蟆叫!
我猛地将头埋进臂弯里,整张脸埋进沾染油污灰尘的袖口布料里,试图隔绝这恼人又诡异的声音。直到胸腔里的氧气耗光,憋得眼前冒出扭曲的黑红花纹才猛地抬起头,大口喘息,带着浓重的口臭味在黑暗里弥散。鬓角被汗水沾湿贴在冰冷的颊边。
夜,像是凝固的黑胶,深得窒息。
意识在困倦和暴躁中反复拉扯,不知飘忽了多久。
突然!
“咣啷——铛啷啷——!!!”
一阵突兀的、清脆到刺耳的金属摩擦碰撞声!猛地撕裂了小院的死寂!就在院子里!
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扔在地上!
又像是什么生锈的、环状金属物件滚动磕碰发出的连锁回响!
声音不响亮,但在寂静的深夜院子里,清晰得如同冰锥凿开冰面!瞬间将我从混沌的泥潭里狠狠拽了出来,头皮一炸!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蹦出去!
张起灵!
我浑身汗毛倒竖!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只有他!这院子里除了那个哑巴张没人了!
他想干什么?!半夜摸出来砸院子?!还是……是某种警告?!对我和那个罐子的警告?!
巨大的惊惧瞬间冻结了四肢!我像只被钉在窝里的兔子,抱着冰凉的罐子缩在墙角阴影里,连呼吸都屏住了,血液冲上头顶,只留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和嗡鸣。
院子里的金属碰击声停了。
余韵消失殆尽。
又只剩下那片更浓、更压抑的死寂。比刚才更甚!
仿佛刚才那两声惊魂只是夜的幻觉。
不可能是幻觉!
我强迫自己竖起耳朵,捕捉门外最细微的动静。
没有脚步声。
没有西屋门轴开合的声响。
除了……除了另一种声音。
非常非常细微。
像是……有什么锋利的金属刃口,在坚硬冰冷的物体表面……刮削?
或者说……擦蹭?
簌…簌簌…簌簌……
声音很轻。
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牙酸的频率。
断断续续。
却又异常执着。
仿佛某种冷血生物在用它的螯肢,有条不紊地剔刮着岩石的骨头。
是谁?他在刮什么?
铁锹擦石头?锄头铲铁器?
刮那些堆在墙角的烂椽子烂瓦片?
还是……刮地面?刮那面被“撞”进肚脐眼的矮墙残留?!
一股混合着高度紧张、过度猜测和即将破胆的惊悚感让我浑身都轻微地颤抖起来,手指深深陷进怀里那个冰冷油腻的罐壁里。
刮擦声持续了可能几分钟。
也许更长。
终于停了。
紧接着是一阵窸窣的摩擦声,像是布料擦过地面或粗糙的墙面。
然后,又是脚步声。
但这一次,是离开的脚步声。
不是回西屋。
而是……朝院门方向去了?
声音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门洞之外。
走了?他走了?
半夜被金属声惊醒,然后听着他在院子里刮了半天石头?最后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
巨大的困惑和被愚弄的憋屈感瞬间冲垮了残余的惊惧!
“咚!”
我猛地一拳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指骨疼得钻心!管他会不会惊动什么!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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