簸箕里那堆闪烁着幽绿磷光的污秽，终于被胖子用裹着烂布的扫帚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扫进了墙角那个新刨的浅坑里。黑色的污血块混杂着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幽绿碎屑，在坑底堆积成一滩令人作呕的粘稠物，散发着浓烈的铜锈腥臭和腐朽死气。
“埋！埋深点！胖爷我让它永世不得超生！”胖子咬牙切齿，撅着肥硕的屁股，用扫帚柄当铲子，笨拙地将墙角那堆沾着新泥的烂椽子和破瓦片往坑里扒拉。动作粗鲁，带起尘土飞扬，烂木头和碎瓦片噼里啪啦砸下去，很快将那滩污秽盖了个严严实实。
“再踩两脚！踩瓷实点！”胖子还不解气，抬起他那沾满泥污的胖脚，对着那堆瓦砾狠狠跺了几下，震得地面咚咚作响，肥脸上的肉都在抖，“压死你！压死你这鬼玩意儿！看你还作妖！”
尘土弥漫。那令人作呕的腥臭似乎被暂时压了下去，只剩下泥土和朽木的沉闷气息。胖子抹了把汗，小眼睛里闪着“大功告成”的得意光芒，扭头冲我咧嘴一笑：“搞定！关根同志！胖爷我这活儿干得地道吧？十八层地狱！妥妥的！”
我看着那堆被瓦砾掩埋的角落，心里却沉甸甸的，没有丝毫轻松。那幽绿色的磷光……真的被压住了吗？那东西……真的能被几根烂木头和破瓦片镇住？胖子那句“永世不得超生”的豪言壮语，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空洞。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炕上。张起灵依旧闭着眼，侧躺着，盖着我那件破外衣。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像一尊被雨水冲刷过的、即将碎裂的玉雕。呼吸微弱悠长，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盖在身上的破衣，露出后背那片被深褐色药膏糊住的狰狞区域。药膏边缘凝固发硬，像一块丑陋的痂壳，死死封着底下可能依旧蠢蠢欲动的毒物。
他刚才那声“埋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为什么？为什么不烧？烧了不是更干净？难道……那东西烧不得？烧了会出更大的乱子？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勒得我喘不过气。
“咕噜噜……”一阵极其响亮、如同打雷般的肠鸣声猛地从我空瘪的腹腔深处炸开！声音之大，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饿！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滴水未进！又经历了惊魂一夜和这场虚惊，胃袋早已空空如也，此刻被这清晨的寒气一激，终于发出了最原始、最不容忽视的抗议！
胖子的小耳朵瞬间竖了起来，他猛地扭头，小眼睛亮得像探照灯，精准地锁定在我肚子上：“哎呦！关根同志！饿坏了吧？胖爷我也前胸贴后背了！粥！锅里的粥！赶紧热热！对付一口！”
他像只闻到肉味的胖狐狸，连滚带爬地扑向灶台。锅里那层灰白色的、凝结成厚皮的粥，在他眼里仿佛成了山珍海味。他手忙脚乱地添柴，吹火，动作笨拙得差点把灶膛里那点微弱的火星彻底吹灭。
“噗……咳咳咳……”浓烟呛得他连连咳嗽，眼泪直流，“操！这破柴！湿的！关根！搭把手！吹吹！胖爷我快被熏成腊肉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去，蹲在灶膛前，对着那点可怜的火星用力吹气。烟灰呛进喉咙，又苦又涩。火苗终于挣扎着舔舐上湿柴，发出“噼啪”的爆响，一点点旺了起来。
锅里的粥被重新加热，散发出一种混合着糊味和米香的、难以形容的气味。胖子拿着破木勺在锅里搅和，试图把那层凝结的厚皮搅碎，动作粗鲁得像在搅和水泥。
“好了好了！凑合吃吧！”胖子舀了两碗粘稠的、带着焦糊黑点的粥，一碗塞给我，一碗自己端着，迫不及待地蹲在灶台边，吸溜吸溜地喝了起来，烫得龇牙咧嘴也顾不上，“香！真香！饿急了吃啥都香！”
我端着碗，看着碗里那灰扑扑、粘糊糊的东西，胃里一阵翻搅，实在提不起胃口。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瞟向炕上。张起灵……他需要吃点东西。
我端着碗，小心翼翼地走到炕边。他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了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张……张起灵？”我压低声音，试探着叫了一声，“粥……热了……喝点？”
没有回应。只有悠长微弱的呼吸。
我犹豫了一下，把碗放在炕沿上。转身想去灶台再盛一碗凉着。
就在这时——“哐当——！！！”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巨石砸门！震得整个知青点小院都猛地一颤！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糊在窗棂上的油纸嗡嗡作响！
“操！”胖子吓得手一抖，碗里的粥洒了大半，烫得他嗷一嗓子跳了起来，“谁？！谁他妈砸门？！活腻歪了？！”
“张起灵！滚出来——！！！”一个嚣张、带着浓重口音的破锣嗓子炸雷般响起！穿透门板！狠狠砸进院子里！
是王八邱！他又来了！
“妈的！阴魂不散！”胖子瞬间炸毛，肥脸上糊满的粥渍都顾不上擦，小眼睛里喷着火，“这孙子！昨天没挨够揍是吧？！还敢来？！胖爷我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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