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惨白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将墙壁、地面和每一个行走其间的人都染上一种病态的青色。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绝望,这种味道钻进鼻腔,直抵大脑,成为恐惧最直接的注解。
林骁僵直地坐在ICU重症监护室外冰凉的塑料椅子上。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额角的伤口被简单处理过,贴着一块刺眼的白色纱布,身上的西装沾满了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和泥污,皱巴巴地裹在他身上,像一层不属于他的、丑陋的躯壳。
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整个世界都被抽成了真空,只剩下耳边反复回放的、叶柔最后那声压抑的闷哼,以及车辆翻滚时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偶尔,有护士或医生匆匆走过,鞋底与光洁地板摩擦发出急促的声响,每一次都让林骁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对方,仿佛想从那些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的脸上,读出关于生死的判决。
但没有人为他停留。
直到——
那扇沉重的、隔绝生死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一位年纪稍长、神情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目光扫过空荡的走廊,最终落在了林骁身上。
林骁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猛地站了起来。双腿因久坐和紧张而麻木,他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却强行稳住身体,扑到医生面前。
“医生……我妻子……叶柔……她怎么样?”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医生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职业性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身,让林骁能看到门内一闪而过的、布满各种精密仪器和管线的景象。
“林先生,”医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林骁心上,“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您妻子……在车祸发生的瞬间,颅脑遭受了不可逆的严重损伤,同时伴有内脏多处破裂大出血……她能坚持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奇迹。”
“奇迹……”林骁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但医生接下来的话,将那点微光彻底掐灭。
“很遗憾,我们没能创造第二个奇迹。经过四十五分钟的全力抢救,患者叶柔,因伤势过重,于二十三点十七分,确认死亡。请节哀。”
死亡。
这个词,终于被赤裸裸地宣判出来。
林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头顶的灯光还要惨白。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吸不进一丝氧气。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随即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弯下了腰。
“不……不可能……医生你再看看……她刚才……刚才还保护着孩子……她还有力气……”他语无伦次,伸手想要抓住医生的手臂,指尖却在距离白大褂几厘米的地方无力地垂下。
医生沉默地摇了摇头,将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那是一张《死亡通知书》。
“林先生,这是法律程序,需要您……确认签字。”
那张薄薄的纸,此刻重逾千斤。
林骁的目光落在“死亡原因”那一栏,冰冷的铅字描述着叶柔身体内部遭遇的可怕摧毁。他的视线模糊了,颤抖着手,接过笔。
笔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他仿佛触电般缩了一下。
签下这个名字,就意味着他亲手确认了叶柔的离开。确认了那个会为他留一盏灯、温一碗汤、笑着叫他“骁”的女人,从此与他天人永隔。确认了晓晓和昊昊,永远失去了他们的母亲。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终于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堤坝。他佝偻着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在空旷的走廊里低徊。
他没有嚎啕大哭,但那无声的、近乎窒息的悲恸,却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心碎。
医生静静地站在一旁,给予他最后一点消化噩耗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林骁猛地抬起头,用袖子狠狠擦去模糊视线的泪水。他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孩子……我的孩子们呢?”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
“您女儿林晓晓,右臂尺桡骨骨折,已经由骨科医生处理完毕,有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您儿子林昊昊,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但……他受到严重惊吓,至今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儿童心理科的医生已经来看过,初步判断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后续长期干预。”
孩子们还活着,一个受伤,一个失语。
这消息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将林骁从彻底崩溃的边缘勉强拉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他重新看向那份《死亡通知书》。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那支仿佛有千钧重的笔,在亲属签名处,一笔一划,极其缓慢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骁。
字迹歪斜,仿佛用尽了他此生所有的力气。
当他落下最后一笔时,清楚地感觉到,心里某个部分,随着这个名字的签下,彻底死去了。
护士引导他去做最后的告别。
在冰冷的告别室里,他看到了叶柔。她已经被整理过遗容,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只是脸色苍白得透明,再也看不到一丝生机。
林骁伸出手,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颤。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许下了一个沉重的承诺:
“柔柔……你放心……我会……带好孩子。”
说完,他毅然转身,没有再回头。
走出告别室,重新回到那片惨白的灯光下时,他的背脊挺直了一些,眼神里虽然依旧是无尽的痛苦和空洞,却多了一丝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在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幸福后,不得不扛起残破世界的,孤绝的决绝。
走廊尽头,儿童病房的方向,隐约传来了晓晓因伤痛和害怕而发出的细微哭泣声。
他迈开脚步,朝着那个声音,一步一步,沉重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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