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蓁亲手分好了茶膏，奉在安重悔面前的时候，看他低头打量自己的手，便将手藏向身后，笑盈盈道：“师父莫盯着看了啊，伤口还没好利落，好丑。”
安重悔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汤清亮均匀，汤花轻薄漂亮，王蓁点茶的功夫看来又进益不少。
“就算好利落恐也要留疤了，你这回太胡闹，伤的这么重，你可知险些损了性命！”虽然是句责备的话，可安重悔的言辞间却更多的是担心。
王蓁笑了一下，点头道：“我晓得，不过当时来不及想那多，幸好一来就遇见了师父，我要知道师父在这儿，早就来啦！”
说至此，王蓁调皮地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仍若往日一般同安重悔撒娇耍赖。
安重悔笑嗔她一眼，伸手翻开眼前的一叠章文，王蓁则乖巧地守在旁边研墨。
看着柔润的墨汁沿着打磨光滑的砚壁缓缓流进蓄墨池中，王蓁忍不住轻叹：“眼下这样，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光阴，真好！”
安重悔握着玉竿小楷的手顿了顿，侧目望着王蓁低垂的眉睫，轻声问：“你往后可有何打算？”
“跟着师父你呀！”王蓁想也没想脱口道，说话时还抬起笑弯了的眉眼将安重悔望着。
这次安重悔却没同王蓁玩笑，认真看着她，又问：“你的意思是，你打算重回将军府来？”
王蓁轻轻点了下头，放下手里的墨条，由衣裳内取出那块玉珏捧在手心里：“我答应过将军为他守着这个，我现在知道这血珀玉珏是件十分重要的信绶，所以，我会认真履行曾许下的那个重诺。”
安重悔看了眼王蓁手里的玉珏，默了片刻，缓缓道：“可是，你如今已经恢复了女儿身，有没有想过，可能你再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跟在嗣源身边伺候，倘若有朝一日，连这件东西也不用你守了，你又该何去何从？”
王蓁低头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玉珏，唇角始终噙着朵浅浅的笑：“师父说的我也想过，不过我现在不想思虑那么远的事，眼下能留在将军身边就已经很满足，即便以后不能在将军身边伺候，就算在府里做个粗使的丫头也不赖啊！”
“你就不觉得委屈？”安重悔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甘心。
望着王蓁这张绝色玉颜，刚才听她说出那样一番话的时候，安重悔都着实替她憋屈得慌。
王蓁笑的很坦然：“我原本就不是侯门千金，能进将军府里做事已经很好，有啥好委屈的？”
“蓁儿，你喜欢嗣源对吧？”安重悔措不及防地问了一句。
王蓁研磨的手停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安重悔，见他棱角分明的侧颜肃然认真，没半分玩笑的意思，抿着唇想了想，诚实地点了下头。
安重悔的目光又落在她伤疤尚未痊愈的手上，原本打算说什么，可默了片刻，却只道：“你先回去歇着吧，身子才刚好，不宜出来太久。”
王蓁举得今天的安重悔有点奇怪，抬起眸子将他望着。
安重悔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别乱想了，过几天嗣源就回来了，你不想将自己养的漂漂亮亮去见他么？”
王蓁腼腆笑了笑，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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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蓁难得听话一回，自从安重悔帐篷里出来之后的几天，整日只将自己闷在帐篷里，闲暇时候就打发毛小铁去向安重悔寻笔墨纸砚并几本书，用习字或者看书来打发光******小铁是那个给王蓁送饭的小兵的名字，如今毛小铁已由安重悔正式安在王蓁的帐篷里，做了专属的内务侍卫。
王蓁很喜欢腿脚勤快的毛小铁，毛小铁也爱听王蓁闲暇时候给他讲历史故事。因为得了这个差事，毛小铁一跃成为全军上下最令人眼红的小侍卫。
下了几天的小雪，好容易天光放晴，王蓁洗过了衣裳，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帐篷门口边晒太阳边翻书，才翻了没几页，毛小铁一阵小旋风似得就冲到了王蓁跟前。
王蓁抬起头，用手遮住太阳望着毛小铁笑问：“做什么风急火燎的，谁又偷吃你的红烧排骨了？”
毛小铁这回却没同王蓁较真抬杠，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的全是兴奋：“蓁姐姐，我告诉你哦，将军今天可就要回来啦！”
“真的？什么时候？”王蓁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美丽的大眼睛濯濯生华。
“约莫过了晌午就能到军营，我刚才路过徐将军的帐篷，听里面说将军眼下已经出了长安城，蓁姐姐，你快把书放回去，我陪着你出营地去迎一迎将军！”毛小铁说话时，就要去拉王蓁的手。
王蓁却将手一躲，抿着唇笑吟吟道：“你想去就去吧，我不去。”
“为什么？你这些天不是成天念叨将军么？”毛小铁见王蓁不肯同去，显得有些失望。
王蓁却没说话，只笑了一下，抱着书转身进了帐篷。
毛小铁也要跟着进去，背后却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毛小铁回身见来人是安重悔，赶紧躬身行礼。
安重悔笑道：“别劝她了，你眼下年纪尚小，女儿家的心思你不懂，先下去吧。”
毛小铁挠了挠后脑勺，一脸莫名走开了。
安重悔走进帐篷，见王蓁正坐在桌边捧着一卷书发呆，便随意寻了张椅子坐下，道：“嗣源至少也要下午才能回来，你莫太过心急，午饭还是要吃哦。”
王蓁笑道：“我没心急，迟早都能见着，有什么好急的。”
安重悔笑了，扫了眼她手里的书：“还不急呢，书都拿倒了。”
王蓁低头一看，俏脸登时窘了个通红，将书合上放在旁边，终究忍不住嗤嗤笑起来。
望着王蓁依旧纯净美好的甜美笑靥，安重悔原本想说的话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口，只简单叮咛几句就离开了王蓁的帐篷。
天道素来不以常人的意志为转移，就算是宿命之中，也还有个万一。
安重悔往自己的帐篷走的这一路，在心里默默地如此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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