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铁看着王蓁被火盆照地越发明艳动人的脸，手里的烤红薯差点掉进火盆里，等回过神来，赶紧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个纸包递给王蓁：“秋沁哥哥是将军身边伺候的人，自然好得很，这是你上次让我捎话让他帮忙给买的东西，你看看对不对。
王蓁打开纸包，将里面的一卷鸦青色的万子纹蜀锦小心打开，漂亮的大眼睛里立刻露出难掩的喜色：“太好了，我要的正是这个样式！”说话时，已经从旁边的一个针线篓子里，翻出来张剪好的纸样，在蜀锦上来回比划。
毛小铁吃完了烤红薯，用袖子将嘴一抹，抬眼看见王蓁正比对花样，皱眉道：“怎么还弄这个，你又不是做女红的料，这阵子不晓得手指头被戳了多少个血口子，你要再摆弄这些，我就告诉安先生去，看他不训你！”
王蓁笑吟吟好言央道：“我保证，等缝好了这个荷包就再不碰针线。好小铁，你千万莫同先生讲，他整天日理万机，就别再让他替咱们操心了。你放心，我保证说话算话！”
毛小铁被王蓁的赖皮磨地没法，只得勉强应下，却忍不住笑道：“好吧，我暂时替你保密，不过你这个做徒弟的，可是笨得全军都出名啦！”
王蓁挑眉：“安先生同你说的？我哪有很笨啊，当年我跟着他念书的时候，那可是过目不忘的！”
毛小铁摇头：“不是安先生说的，也没谁说，大伙儿是在曹大娘这里看见的。”
王蓁蹙着绣眉：“我跟着曹大娘学针线刺绣，他们怎么知道？”
毛小铁笑道：“你都学一个多月了，天天赖在人家曹大娘帐篷里，军营里每天来打饭的哪个没看见过你啊，大伙儿早就传开啦，哈哈！”
王蓁面儿上有点挂不住，嗔怪道：“看见就看见呗，我一女儿家，学女红是我的正经营生，有什么好笑的！”
毛小铁站起身准备离开了，看见王蓁羞红了俏脸，又低头去摆弄手里的花样子，忍不住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蓁姐姐，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是向着你，你可要鼓把劲儿，可千万别放弃呦！”说完，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王蓁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毛小铁的一个后脑勺，忍不住笑斥：“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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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荧荧烛火下，王蓁低头咬断最后一根丝线的时候，耳听见外头的更鼓已经敲过子时，抬起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眸光落在桌上刚绣成的荷包上。
唇角绽出一朵温婉的浅笑，将脖子里的血珀玉珏取下来，小心将玉珏装进荷包里，再慢慢地抽紧细线，最后打成个漂亮的平安结。
仔细打量着亲手绣的荷包，浅浅的鸦青色的万子纹蜀锦，是李嗣源最喜欢的色调，他许多衣裳都同这个颜色相近，日后若佩在身上，不管穿哪一件都十分合适。
王蓁觉得这荷包品相虽然尚有待提高，不过较她之前做坏的那几十个，算是最成功的一个了。
将裹着荷包的玉珏重新戴回身上，王蓁又忍不住仔细打量，笑道：“你就先将就用这个吧，等以后本姑娘的手艺提高了，再给你做个更漂亮的。”
手指隔着荷包抚摸玉珏，眼前又浮现那日在他寝帐里见到的情景。
已经过了这么久，李嗣源依旧没同自己说过一句话，甚至几次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王蓁后来从许多人的口中，断断续续听说了当日的情形。
锐麟军因为她而全军出动，将东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困城数日，城内的十余万百姓直为要被屠城，登时烧杀抢掠乱成一团，哭声震天，无辜死伤不计其数，好端端的一座繁华王都，只几天功夫便成了人间炼狱。
到了第三日头上，一直不敢露面的李存勖终于按捺不住，由重甲厚盾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护着登上了城门，说明李嗣源早在几日前，已经被忠义王爷搬来的救兵带走。
锐麟军此一行虽着实又抖了回威风，却是无功而返，还无端连累了东京满城的百姓。
王蓁听安先生说，经此一事，东京城内的百姓对锐麟军的口碑，恐再难有好的改观。对于这件事，后来知晓了事实真相的王蓁，着实内疚了好一阵。
她当初一门心思只想救他，却没想到会闹出这样严重的一个后果，她平生头一回亲身体悟到了兵权的重要，也明白了当日提到调兵，忠义王爷为何那般为难。
原来，手里握着兵，就等于握着苍生的命。
躺在床上，王蓁缓缓合上眼帘。
于他，她眼下能做的唯有等待，待他有一日能彻底消了气，能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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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柘的天的确比长安要冷的多，才过小雪时令，就接连下了几场没过脚面的大雪。
军队虽仍日复一日不分寒暑的操练，王蓁的日子却十分单调，每日除了安重悔得闲时候陪着她杀几盘棋，其余的世间除了看书和习字，便再没旁的事可做了。
自从上次受过伤之后，王蓁的手就落下个病根，握笔不能太久，否则要连着整条胳膊的筋脉都疼的厉害，尤其是变天时候。
感觉手腕又开始不舒服，王蓁只得放下笔，披了鹤氅走出帐篷，在营中闲逛，远远看见几个婢女手里捧着数枝灿若红霞的梅，往将军寝帐走。
不用问王蓁也晓得，这些梅花是给夏玉婵送去的。
整个军营中，唯有住在将军寝帐里的夏玉婵，身侧有婢女侍奉，就连当初为她诊伤请来的女大夫，也只住到她拆开伤口的第二日，就被送了回去。
望着那一串越走越近的捧梅婢女，王蓁心里突然冒出一问：倘若当初带着锐麟军围城的人不知她王蓁，而是夏玉婵，李嗣源会不会也似今日这般冷漠对待夏玉婵？
王蓁正想的出神，不远处正要进帐篷的卞蝶转眼正看见端立在雪中的王蓁，因手上还有别的事，又见王蓁得闲，便开口将她唤住。
“我后头还有别的东西要去拿，你替我送进将军寝帐里哈，谢啦！”卞蝶不待王蓁开口，将手里的岫玉花瓶往王蓁怀里一塞，转身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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