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扬送走碧奴，呆坐在窗前许久，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壶中的茶，直到杯中已成清水，再也喝不出一丝茶味，他依旧浑然不觉，一杯一杯灌下肚。
郭九站在门口故意响亮地叹了口气，崔扬连头都没有回。
郭九推了推小和，示意她走上前去。
小和乖巧地走到崔扬身边，睁着眼睛望着他：“我知道你和唐门那个人关系好，你不用为难，我的仇我自己去报。”
崔扬终于回过神来，身上摸了摸她的头，低低道：“没事，我帮你。”
他又往杯中倒了一杯茶，嘬入口中，继续望着窗外沙沙作响的树叶。
郭九踱了进来，从怀里掏出排铜钱，交给小和。
小和欢天喜地跑了出去，郭九坐在崔扬身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也学着他的样，望着窗外。
“这树叶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崔扬微笑不语，继续看着窗外的树。
“你都自身难保了，好不容易有个唐门的人信你，愿意帮你，你为什么还要帮小和？”
“我父母也在我很小的时候死了，我能理解她。”
“那你没想过替你父母报仇？”
崔扬摇摇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为什么？”
“报完仇了，他们也活不过来了，不是吗？”
郭九被他这话噎得哑口无言，报仇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江湖中的人若是有仇不报，必然会被耻笑，可崔扬却对报仇一事无动于衷。
“你是不是怕自己功夫不行，死在仇人手下？”
崔扬转过头来，微笑盯着郭九。
“你可以试试，看看我功夫到底行不行？”
郭九身子往后缩了缩，表示拒绝。
“那你为何要替小和报仇？”
崔扬继续望着窗外，“我不帮她，她迟早要堕入复仇的泥潭，你觉得她有能力去杀唐门的人？”
郭九摇摇头。
“你觉得她会放弃复仇？”
郭九又遥遥头。
崔扬无声地笑了笑。
“反正唐门的人恨我入骨，再多增几丝厌恶又何妨？可小和还小，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她是个干净的孩子，我不想她一辈子都活在仇恨中。这世上若有公道，该有人站出来惩戒她的仇人，可若是没有，我来主持一次，当回好人。”
郭九反问：“那你父母的公道呢？”
“若有天那人站在我面前，我必然会与之一战。”
郭九皱了皱眉，又道：“你不找，那人如何会站在你面前？”
崔扬终于收回了目光，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盯着郭九。
“我懒得动。”
崔扬这话的确没错，接下来几天，他完美地贯彻了“懒得动”的信条，从早到晚坐在窗前喝茶，仿佛生命中只剩下喝茶这件事可供他做。
他甚至连房门都不肯出，更别提去唐练那儿看望碧奴了。
用崔扬自己的话来说，既然唐练对碧奴的毒如此伤心，他又不懂这解毒之道，自然不便打扰，安心等待即可。
反正以碧奴的功夫和脾气，唐练那块巴掌大的地方也困不住她。
郭九被崔扬的淡然佩服得五体投地，要是时光倒流十几年，他若是崔扬这般年纪，非得对碧奴这种绝色迷得五魂三道，哪里还坐得住？
好在没过几天，碧奴果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她一如既往站在窗外的树梢上，表情清冷，朦胧的月色洒在她身上，丝毫没有减损她的美貌，反倒是增添了几丝神秘，教人移不开目光。
崔扬不知她何时立在那儿的，仿佛是在他低头倒茶的那一刹那，碧奴就回来了。
反倒是郭九，痴痴呆呆地愣在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碧奴。
崔扬好心提醒，“小心柳白露挖出你的眼珠子。”
郭九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
“不会不会，她忙着呢，哪有时间管我？”
他话音刚落，碧奴乘风而来，如飞鸟般掠进屋内，崔扬的目光一直紧跟着她，见她身形灵活矫捷，落地悄无声息又稳稳当当，心里的大石才悄然落地。
“其他人呢？”
碧奴径直朝崔扬走来，崔扬摇摇头，道：“霍天青回了老家，其他人尚且不太清楚，老板娘将长街解散了，眼下我们靠百里不停传递消息，你也知道他跑得快，这世上能捉住他的人怕是没几个。”
碧奴呆站在原地，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结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崔扬只得将她中毒后的事情细细讲与她听，碧奴凝眉听着，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严肃。她本就不喜笑，严肃起来更是令人难以接近。
郭九意外发现自碧奴进来后，她的眼神竟然未曾落在自己身上半分，连站的地方都离自己远远地，郭九自认为自己还算和善，虽算不上玉树临风，但好歹也是个丰神俊朗的潇洒剑客，这长街，果然尽出些怪人。
碧奴耐心听完，最后才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崔扬耸耸肩，云淡风轻道：“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他话音刚落，小和便推门而入，忽然瞧见那位美貌的姐姐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当即奔了过来，抓着碧奴的袖子道：“碧奴姐姐，你醒了？”
碧奴吓得后退一步，尴尬地笑了笑，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与慌乱，朝崔扬瞥了一眼。
“这是我在路上捡的孩子，是个女孩儿，还和你睡了几晚。”
碧奴强撑着挤出一丝微笑，笨拙地摸了摸小和的头，道：“好孩子，姐姐还有点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了。”
说罢她冲到窗边，留下一句“有事让百里不停找我，”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碧奴......”，崔扬甚至来不及挽留，只得眼睁睁看她的背影迅速远去，手臂尴尬地伸在半空中，讪笑着缩回。
郭九惊愕地瞧着眼前这一幕，呆呆道：“她这就走了？”
崔扬遥望着夜空，叹道：“碧奴不喜欢生人，这房间里太热闹了，她不习惯。”
郭九迷惑地瞧着崔扬，心想这长街的人果然个个都是怪胎。
崔扬却出神地望着窗外，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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