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光纶綍，爰申令典……”
林暄妍一大早就被安山激昂的声音给吵醒了，正要出声询问时，就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给捂住了嘴。
“嘘——”齐朝策在她耳边低声道：“安山正在宣旨，你别出声。”
林暄妍眨眨眼，齐朝策现在还躺在床上是因为今日休沐，可不让出声又是个什么理？
说话间，安山又往后念了不少，林暄妍这时也听明白了——
“……是嫔妾封妃的圣旨？”林暄妍面露不安，“这样真的好吗？”
“你伤势未好，难道还想跪地接旨？”
林暄妍一怔，就听齐朝策继续道：“朕可舍不得。”
林暄妍的脸上适时地洋溢起幸福的笑容，软声道：“齐郎对嫔妾真好。”
龙床上窸窸窣窣的动静，完全没能瞒过在床侧躬身而立的宫人，但皇帝都没意见，她们自然也就当没听见。
这时安山的圣旨也到了尾声，“……钦此。”
“奴婢代玉妃娘娘接旨。”之柳的声音响起。
玉？
玉，石之美者。
但用来作为妃嫔的赐字，显然不是用的这层最浅显的含义，而是选了美好一类的深层含义。
这与林暄妍的猜想一致，能得个这样的赐字，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若真给她来个“宸”字，她还得推辞。
古往今来，妃嫔能拥有的最尊贵的赐字，无外乎一个“宸”字，若能得宸妃之名，哪怕没有皇贵妃的名头，都是皇后之下第一人。
而旁的字，皆寓意美好，只是方向不同罢了。
况且宫中极少赐字，能有个“玉”字，已足见宠爱。
林暄妍旁边挪了挪，在齐朝策的颊侧亲了一下，惊喜道谢：“嫔妾多谢齐郎赐字。”
齐朝策摸了摸她的发髻，眸中一片柔情道：“‘梅’与‘没’同音，朕觉得寓意不好，便换成了‘玉’字”
“玉妃，可还喜欢？”
可林暄妍听到这个解释，眉宇间的笑意顷刻间就淡了些许。
“玉妃”可指梅花。
而她的名字出自《山园小梅》，“暄妍”亦有梅花的含义，也就是说赐“玉”字，只是从她的名字中延伸出来的而已。
说来说去，竟与宜美人分别不大。
宜美人的“宜”字，是直接从她的名字中选的，“玉”字只是多转了一道弯罢了。
可面对齐朝策的问话，林暄妍也只能压下心底那抹淡淡的失落，柔声笑道：“喜欢，齐郎选的字自然是天底下顶顶好的。”
林暄妍失落，可后宫中的妃嫔却高兴了起来。
就算曾有言论说功过相抵，但这些话只能用来骗骗自己罢了，毕竟这可是救驾之功，天底下能有什么过可与此相抵？
再观林暄妍一回宫就住进了太初宫，现在十日已过，早就过了危险期，还没回到她自己的凝真殿，可就瞧出皇帝的意思了。
如今只是得个妃位与一个“玉”字，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有些聪慧的，更是从林暄妍的名字，推断出了“玉妃”二字的由来，心头的高兴便又盛了几分。
她们与林暄妍的推论一致，从名字引申而出的含义，比“玉”字本身所带的含义，自然又低了一层。
可在这个一片欢欣雀跃的后宫，却有一人听到“玉妃”这个称号时，气得挥手砸碎了一地的瓷器。
“娘娘！”邓夫人闻声赶来，看着殿中正在收拾瓷器碎片的宫人，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
邓夫人随夫进都城已有个把月，邓夫子除了第一日进宫探望了邓妃外，这段时日多在城中各处书院讲学，而邓夫人则是留在了韶婉殿照看邓妃。
邓妃半靠在宫人的身上喘着气，虽然她得的风寒并不重，可断断续续得了近一年，再好的身体也垮了。
如今只是砸碎了几个瓷器，就已经累得她气喘吁吁。
看得邓夫人是心疼不已，快步坐到邓妃身边，将她揽进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可看向宫人时，神色当即一变，厉声道：“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娘娘，竟将娘娘气成这般模样？！”
一旁的爰爰赶紧回话：“方才、方才娘娘得知了……玉妃的事，娘娘就……”
爰爰也奇怪的紧，娘娘当初听到玉妃中箭时，高兴地吃了整整一碗饭。
后来听到玉妃脱离了危险，她们还害怕娘娘会心情不好，可当时的娘娘却只是语气平淡的道了一句“命大”。
她们只当这事过去了，毕竟救驾之功摆在这儿，只要能活下来，晋升是铁板钉钉的事。
赐字，也在意料之中。
更何况赐的是个“玉”字，实属稀疏平常，她们实在不知，为何娘娘听到“玉妃”这个称号时，竟会这般生气。
“玉妃！”邓妃刚刚降下去的火气，听到这两个字时，又腾的冒了起来，“嫂嫂，陛下给她选的‘玉妃’！”
话音刚落，邓妃便激动的咳嗽了起来，急得邓夫人连忙给她拍背顺气，叹道：“一个‘玉’罢了，哪里值得娘娘这般生气？”
医女赶紧给邓妃施了几针，过了好一会儿才让她停下咳喘。
“‘玉’字不稀奇，可‘玉妃’就不同寻常了。”邓妃眸中泪光点点，也不知是咳的，还是别的原因。
“玉妃，梅也。臣妇听闻玉妃娘娘的闺名是取自‘众芳摇落独暄妍’，‘暄妍’二字亦有梅花的意思。”
“依照闺名赐字，也是寻常的做法。”
邓妃胸脯起伏，“那贱人在太初宫……”
“娘娘！”邓夫人赶紧打断邓妃的话，让殿中的人尽数退下，才苦口婆心的劝道：“娘娘慎言，玉、林氏已不比以往。”
也不知这皇宫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她以往那个知书达理的小妹，如今竟也满口的“贱人”。
可看着眼前病弱的人儿，仍是硬生生的改了口。
邓妃不甘心，但在邓夫人的坚持下，也只好跟着改口：“林氏在太初宫住了这么久，在表哥的心中定已不同常人。”
“玉妃玉妃，嫂嫂真的觉得，仅仅是表面这么简单吗？”
听到这话，邓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很快便道：“皇后尚在，娘娘想多了。”
邓妃没有再说，只是看着透过窗纸的银光凄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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