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感告诉了她一些事情。
那凹陷,不是自然磨损,也不是雕刻失误。是一个极其精巧的微型卡榫的接合处。这玉佩,不只是信物,很可能还是一把“钥匙”,或者,一个触发机关的“开关”的一部分。而崔?拿来的,只是外壳。真正核心的机括,恐怕早已被取走,或者,藏在另一半持有者手中。
她转过身,对通事低声吩咐了几句,用的是西夏语,语速很快。通事脸色微变,连连点头,匆匆退下。
没藏呼月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提起笔,却久久没有落下。墨滴从笔尖坠落,在白纸上晕开一团浓黑,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崔?在试探她。她也给出了回应。只是这回应,是真相,还是另一个谎言?
她放下笔,走到墙边,取下挂在那里的一柄装饰华丽的西夏弯刀。刀鞘镶嵌着宝石,但她手指摩挲的,却是刀柄底部一个极不起眼的、微微凸起的圆形纹饰。
那纹饰的轮廓,和玉佩上兽纹的尾部,惊人地相似。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窗纸噗噗作响,也吹乱了案上那张滴了墨迹的白纸。
崔?回到开封府时,叶英台已经在签押房等着了,脸色不太好看。
“赵四不见了。”她第一句话就说。
崔?脚步一顿:“什么时候?”
“上午你离开将作监后不久,他说要去库房清点一批新到的青砖,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库房的人说根本没见他去。皇城司的人在他家附近守着,也没见他回家。”
“胡记铺子呢?”
“铺子照常营业,独眼掌柜在,灰衣伙计也在。但一个时辰前,有个卖菜的农妇在铺子后门和灰衣伙计说了几句话,递了一包东西给他。我们的人跟了那农妇,发现她拐了几个弯,进了一家小客栈,再出来时,换了一身衣裳,脸也洗过了——根本不是农妇,是个年轻男子,身手很利落,我们的人差点跟丢。”
“人呢?”
“进了旧曹门附近的一片民宅区,巷子太复杂,跟丢了。”叶英台语气带着自责,“对方很警觉,反跟踪能力很强,不像普通人。”
崔?沉默地走到案后坐下。线索似乎在增多,但又像流沙一样,不断从指缝间溜走。赵四失踪,灰衣伙计接触神秘人,没藏呼月那难以捉摸的反应……
还有那块玉佩。没藏呼月说它是“胡乱拼凑”,但她的指尖,在那个瞬间的凝滞,崔?看得清清楚楚。她在隐瞒什么。
他将两半玉佩再次拿出来,放在桌上,盯着那衔尾蛇的图案和扭曲的文字。
水动之时。
赵四失踪。
灰衣伙计接头。
没藏呼月的异常。
西夏弯刀柄部的纹饰……他回忆起告辞时,瞥见墙上弯刀的细节,那纹饰让他莫名在意。
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碰撞,试图拼合成一个合理的图像。
忽然,他拿起玉佩,走到窗边,对着阳光,仔细观察那兽纹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蛇头与蛇尾衔接的部位,那里线条最为复杂模糊。
看着看着,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根本不是一条衔尾蛇。
在特定的光影角度下,那扭曲的线条,隐约构成了一个不同的图案——像是一把钥匙,插入一个锁孔的侧面轮廓!
而“蛇尾”的部分,那些看似杂乱的刻痕,如果将其拓印下来,旋转九十度再看……
像极了金明池局部水道的简化图!其中一处突出的点,正好对应临水殿下方的某个位置!
这玉佩,不是什么胡乱拼凑的信物。
它是一张图。一张指示着金明池机关核心位置,或许还包括操作方法的……密匙图!
所谓“水动之时”,很可能不是时间,而是位置——“水动之处”!指的是图中标示的那个关键点位,当水流冲击或机关触发时,那里就是起点,或者枢纽!
崔?猛地转身,声音因为急促而略显沙哑:“立刻去金明池!带上我们最好的水工和匠人!重点排查临水殿下,对应这幅图所指的位置!快!”
叶英台虽然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崔?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玉佩。掌心被粗糙的边缘硌得生疼,但他毫无所觉。
原来如此。
对方送回玉佩,根本不是误导或示威。
他们是故意的。他们算准了崔?会来找没藏呼月鉴别,也算准了没藏呼月会给出“胡乱拼凑”的解释。他们是在利用崔?对没藏呼月的“合理怀疑”,来掩盖玉佩真正的用途——他们想让崔?和没藏呼月互相猜忌、彼此牵制,从而忽略玉佩本身隐藏的信息!
好一招移花接木,祸水东引!
只是他们没算到,崔?的观察力,和他对细节近乎偏执的执着。
窗外,乌云再次聚拢,天色迅速暗了下来。
风里,传来了远处隐约的雷声。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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