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碰到地面的那一刻，温度已经传不进身体了。
张继平的手停在那里，掌心贴着石台表面。他没再用力，也没收回。风还在吹，但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断片。一瞬清楚，一瞬模糊。眼前的东西时有时无，像灯快灭前的闪动。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坐多久。
可他知道，外面已经开始变了。
一颗星辰亮了起来，在遥远的星域边缘。那不是自然现象，是有人点燃了信火。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连成线，铺成片。那些光点没有攻击性，也不散发能量波动，只是安静地亮着，像是回应某种无声的召唤。
宇宙中许多正在修炼的修士忽然停下动作。
他们感觉到一股信息流进了识海。不是声音，也不是文字，而是一种理解方式，一种对“道”的切入角度。有人在打坐时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的瓶颈松动了；有人在炼丹失败后重新尝试，这一次药炉稳定得不像话；还有一个少年在山洞里翻一本破旧的修行笔记，纸页突然泛起微光，上面多出几行他从未见过的批注。
没人知道这些变化从何而来。
但他们开始说起一个名字。
起初是零星的传言，后来成了共识。星际间的通讯频道里，有人提起那个终结大劫的人。有人说他最后站在一座孤台上，把所有力量散入虚空；有人说他化作了星轨的一部分，从此不再以肉身存在；还有人说他在最后一战后消失了，只留下一枚碎裂的戒指沉在宇宙深处。
消息越传越广。
三年后，第一块“继平碑”在中央星域立起。石头来自七个不同星系的矿脉，拼接而成。碑面没有刻字，只有一道天然裂纹贯穿上下，象征破碎与连接并存。每天都有修士前来静坐，有些人会带一盏灯放在碑前，点亮后离开。时间久了，整片区域夜里如同白昼。
又过了五年，神戒的残壳被人找到。
它躺在一片陨石带中，周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发现者是一名巡游的散修，他本想采集金属材料，却在靠近时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推开。他试了三次，每次都会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意识到这东西不能碰，就用最原始的方式记录下坐标，然后通知了星际联盟。
联盟派出七支队伍确认情况，最终将残壳带回，并安置在新建的圣殿中。圣殿没有围墙，四面开放，任何人只要愿意都可以走进去。残壳被放在中央的石座上，外面罩了一层透明晶壁。奇怪的是，无论用什么工具检测，都测不出它含有任何能量。但它就在那里，谁也不会忽视。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寻张继平走过的路。
他们整理出他曾停留过的星球名单，按照顺序一一走访。有人去了他出生的小山村，发现那里的土地格外肥沃，随便撒一把种子都能长出好庄稼；有人找到他早年战斗过的峡谷，岩壁上还留着剑痕，触摸时能感受到一丝温热；还有人在一处废弃的修炼场捡到半截断笔，拿回去后竟然写出了自己从未学过的功法口诀。
“寻道之旅”成了流行的事。
年轻一代的修士把完成这条路线当作成年仪式。他们不为求宝，也不为扬名，只想亲自走一遍那个人走过的地方。有些人在途中顿悟，有些人只是默默前行，但所有人都说，走到最后一站时，心里会变得很轻。
那座石台始终无人敢靠近。
它漂浮在宇宙深处，周围没有星体，也没有航线经过。偶尔有飞船路过，导航系统会自动偏转方向，仿佛那里存在一道无形的界限。只有极少数人曾强行接近，结果都在距离千丈时失去意识，醒来后发现自己已被推出很远，身上多了一道浅痕，形状像是一枚指印。
百年过去，张继平的名字出现在更多地方。
新建立的宗门用这个名字命名传承殿；一些偏远星球的孩子入学第一课就是听老师讲那个结束大劫的故事；甚至在某些语言中，“继平”两个字慢慢变成了“起点”的意思，用来形容一切新开端。
两百年后，一名女童在雪山顶闭关十年，终于突破境界。她睁开眼的瞬间，看见天空中的星辰排列成一行轨迹，从北向南延伸，正好指向那座石台的位置。她站起身，对着那个方向鞠了一躬，然后转身下山。
她的徒弟问：“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她说：“去告诉他，我们收到了。”
这句话后来被刻在了第八百二十六块继平碑上。
五百年后，一艘探险船在黑洞边缘发现了一段古老录音。设备早已损坏，只能提取出断续的声音。其中一句清晰可辨：“……我把路铺好……”
这段录音被广泛传播。很多人听着听着就停下了手里的事。有正在吵架的夫妻突然沉默，有准备放弃修行的年轻人重新拿起功法书，还有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听完，抬头看了很久的星空，第二天就去世了。
人们说他是笑着走的。
一千年后，宇宙格局再次洗牌。新的势力崛起，旧的文明衰落。但无论哪一族群掌权，继平碑都不会被毁。有一次战争波及中央星域，交战双方打到碑前，其中一人举起武器要砸，却被同伴拦住。那人说：“你可以毁掉石头，但你毁不掉他做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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