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江水在肆虐了一日一夜后,终于带着满身的狼藉缓缓退去,留下一个泥泞不堪、面目全非的泉南镇。低洼处的房屋倒塌了大半,残垣断壁浸泡在及膝的泥水中,随处可见冲毁的家具、散落的杂物和溺毙的家畜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泥腥味、腐烂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家小院也未能幸免。院墙塌了一角,屋里屋外都覆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淤泥,桌椅家具东倒西歪,被水泡过的粮食和布料散发着一股霉变的气息。婉娘和赵嬷嬷看着眼前的景象,眼圈泛红,几乎无从下手。
苏碗却显得异常冷静。她挽起裤脚,赤脚踩进冰凉的泥水里,指挥若定:“娘,嬷嬷,先别急着清屋里。铁柱哥,”她看向闻讯赶来帮忙的铁柱父子,“麻烦你们先把院墙缺口用木板暂时堵上,防止野狗窜进来。然后帮我们把院子里的积水舀出去。”
她转身拿出之前储备的生石灰,小心翼翼地用木锹在院角、屋后以及所有潮湿肮脏的角落均匀撒上一层。“嬷嬷,您去烧几大锅开水,越多越好,往后几天,咱们吃喝洗漱都用烧开的水。”
她又让婉娘将那些干净的旧布裁成方块,自己则将艾草、薄荷叶碾碎,混合着少量苍术粉,仔细包进布里,做成简单的“防疫香包”,分给家人和铁柱一家随身佩戴,又挂了些在门窗通风处。
苏明远拖着极度疲惫的身子从堤上回来,满身泥泞,眼窝深陷,看到家中虽一片狼藉,但妻女无恙,且已在有条不紊地清理,心中稍安。他听苏碗说了生石灰和香包的用处,疲惫的眼中露出赞许,立刻道:“碗儿此法甚好,我这就去禀明县令,在镇中推广。”
清理工作繁重而漫长。苏碗和婉娘、赵嬷嬷用木盆一盆盆地将屋内的泥水舀出,再用清水反复冲洗地面和家具。被水泡过的粮食大多已不能食用,只能忍痛丢弃。苏碗看着那几袋发霉的米麦,心疼不已,这都是家中辛苦攒下的。
“碗丫头!碗丫头!”铁柱满头大汗地跑进来,“陈老丈…陈老丈的茶摊被冲垮了!他坐在废墟边上,怎么劝都不肯走,人都像傻了!”
苏碗心中一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对婉娘道:“娘,我去看看陈爷爷。”她跟着铁柱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前街。只见陈老丈果然呆坐在他那已成一堆烂木头的茶摊废墟前,目光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
“陈爷爷,”苏碗走到他身边,声音轻柔却坚定,“摊子没了,可以再搭。只要人在,就有希望。您看,这镇上多少人房子都没了,不还得活下去?”
陈老丈缓缓转过头,看着苏碗清澈坚定的眼睛,浑浊的眼中渐渐有了一丝活气。
“现在大家清理淤泥、修房子,又累又渴,正需要喝茶解乏。”苏碗继续道,“咱们可以先支个最简单的棚子,把大麦茶和薄荷水煮起来,便宜卖,哪怕只收一文钱,也是个进项,也能让大伙儿有个歇脚的地方。”
陈老丈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中重新燃起微光:“对…对…碗姐儿说得对!不能坐着等死!”
在苏碗的鼓励和铁柱等人的帮助下,陈老丈很快在原先茶摊附近地势稍高处,用捡来的木料和未被冲走的旧席子,搭起了一个更简陋却干净的棚子,重新生起了炉火。当那熟悉的大麦茶香和薄荷清香再次飘散在灾后的空气中时,仿佛一种无声的宣告——生活,还在继续。
苏碗还做了一件事。她让铁柱召集了几个相熟且机灵的小伙伴,组成了一支小小的“童子军”,任务是在镇子里穿梭,留意哪些人家受灾重、缺人手,或者有什么特别的困难,回来告诉她。她则根据这些信息,或是让赵嬷嬷送去些自家尚存的菜苗,或是建议陈老丈给那家人送几碗免费的茶饮,又或是通过苏明远,将情况反馈给衙署,以便更精准地施以援手。
九岁的苏碗,用她微弱却温暖的力量,如同春日的细雨,悄然滋润着灾后焦灼的土地。她不再仅仅着眼于自家生意,而是开始尝试整合身边的资源,协调邻里,在互助中寻找共同的生机。她的聪慧和善良,如同淤泥中顽强探出的新芽,在废墟之上,显得格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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