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熟悉的,糊着泛黄窗纸的屋顶。
是精致的,雕刻着缠枝莲花的沉香木床顶。
空气里,飘着一股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冷香。不是村里小院那种混着泥土和草木的粗粝气息,而是一种养在深宅大院里,用金银玉器熏出来的,富贵又冰冷的香。
她动了动,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叫嚣着酸痛。
“醒了?”
一个声音,从床边传来。
苏晚晚身体猛地一僵,她缓缓转过头。
叶孤城就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手里捧着一卷书。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家常袍子,长发披散着,只用一根玉簪松松地绾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看起来,温润,无害,依旧是那个清溪村里,人人称赞的叶先生。
可苏晚晚看着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
她坐起身,默默地,缩到了床角,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他也不在意她的反应,只是放下手里的书,端过旁边矮几上的一碗粥。粥熬得极好,米粒软烂,上面还点缀着几粒红色的枸杞。
“喝粥。”他用勺子搅了搅,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亮了”。
苏晚晚不动。
他就那么举着勺子,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了昨夜那种猫捉老鼠的戏谑,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平静的,不容置喙的威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苏晚晚终于,顶不住那道目光带来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沉重感。她挪动身体,凑了过去,张开嘴,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机械地,将他喂过来的粥,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
她只知道,这里比清溪村那个小院,大了无数倍。也冷了无数倍。
这是一个精致的,华丽的牢笼。
名为,“水榭”。
逃跑失败的后果,比她想象中任何一种都要可怕。没有打骂,没有惩罚,甚至没有一句重话。
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囚禁。
叶孤城不再去学堂。
他就那么整日整日地,待在这座名为“水榭”的宅子里。苏晚晚走到哪里,他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她坐在窗边发呆,他就在不远处的书案后看书。
她走到院子里看鱼,他就在长廊下擦拭他的那把剑。
她吃饭,他就在对面,沉默地给她布菜。
她睡觉,他就躺在她身侧,呼吸平稳,像一尊冰冷的玉像。
他成了一道影子,一道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人形的枷锁。
苏晚晚的心,一天一天地,沉寂下去。她像一朵被掐断了根茎的花,迅速地,枯萎了。
她不再说话,不再有任何表情,甚至,不再思考。
她决定摆烂。
彻底地,不带任何一丝希望地摆烂。
死,和被这么关着,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时,那个消失了许久的,烦人的声音,又一次,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宿主长期处于消极怠工状态,有违“贤妻良母”核心价值观。现发布强制任务:打扫庭院,保持洁净。】
【任务时限:三日。任务失败惩罚:电击。】
电击…
苏晚晚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不想动。可那种浑身酥麻,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缝里爬的感觉,也同样让她厌恶。
她缓缓地,站起身。
算了。
打扫就打扫吧。
总好过,像个活死人一样,坐着发霉。
她从杂物间里,找出了扫帚和抹布。水榭很大,光是前院,就种满了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她沉默地,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叶孤城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烹着茶。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苏晚晚视若无睹。
她扫完了前院,又去擦拭长廊的栏杆。她擦得极其认真,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那些无处安放的绝望和麻木,都擦进这冰冷的木头里去。
两天的时间,她几乎把整个水榭的外围,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第三天,系统任务的最后时限。
只剩下最后一处地方。
书房。
那是整个水榭里,叶孤城待得最久的地方。也是苏晚晚,最不愿踏足的禁地。
她站在书房门口,犹豫了很久。
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书房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墨香和古旧书卷的味道。四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书籍。
叶孤城不在。
他今天一早就出了门,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次。一个黑衣的沉默寡言的下人,只说是“主上有要事处理”。
苏晚晚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讽刺。
他大概是觉得,她已经彻底死心了,所以,放松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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