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那曾经光华流转、蕴含无上剑意的古朴剑匣，此刻已彻底黯淡无光，六柄本应灵韵盎然的飞剑歪歪扭扭地散落一地，剑身上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纹——那是灵力被彻底抽干、本源受损的明显征兆。他身上那件象征宗门身份的青白道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形状，化作垂落的褴褛布条，裸露出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寸完好，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创伤；有些伤口仍在汩汩渗血，有些则已勉强凝结成痂，却在之前的挣扎中反复撕裂，最终凝成了黑紫色的狰狞血疤。
他单膝跪在血水泥泞之中，右手死死攥着飞剑“破妄”的剑柄，因过度用力，五指关节绷得惨白、不住颤抖，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左手则无力地支撑在身下那片混合着血液与污泥的洼地中，掌心早被尖锐的碎石与断裂的骨茬刺破，流淌出的鲜血与地上漫开的污血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哪些属于自己，哪些属于这片修罗场。
他的视野正不断晃动旋转，耳畔原本震天的厮杀与呐喊声变得越来越遥远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重而晃动的水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一丝丝剥离躯壳，身体沉重得如同被灌注了万千斤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肺腑间烈火灼烧般的剧痛，仿佛有熔岩在胸腔内流动。
“嗬……嗬……”
他试图挣扎站起，可左膝却如同在地下生了根般无法移动，稍一用力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方才被那只十境妖兽的骨刀扫中的左腿，怕是已经彻底断裂。而面前，外域异族仍如潮水般汹涌扑来，它们青黑色的鳞甲在血色残阳下泛出冰冷的光泽，獠牙间滴落的涎液腐蚀着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响。这群妖魔盯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王哲，眼中并非急于扑杀的狂热，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玩弄之意，仿佛在欣赏猎物濒死前徒劳的挣扎。
“杀了他！”
“撕碎这个人类修士！”
“为死去的同族报仇雪恨！”
污秽的言语与嘶吼不断传来，却依旧没有任何一只妖魔胆敢率先上前。它们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战场后方——那道正缓缓走来的恐怖身影，眼神中交织着敬畏与恐惧，连喘息都不自觉地放轻。
王哲艰难地顺着它们的视线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是屠天大妖。
它终于从骸骨与怨念铸就的王座上走了下来。
屠天大妖的步伐异常缓慢，可每踏出一步，却仿佛有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生灵的心脏上。它的身躯远比此前任何妖魔都要庞大，却诡异地丝毫不显笨拙。上半身呈现出扭曲的人形，覆盖着暗红色鳞片，每一片鳞上都镶嵌着细碎白骨——那是它以无数修士的骸骨熔炼而成的战甲，移动时鳞片擦过地面，轻易卷起数丈高的血浪，将散落的残肢断骸尽数吞噬。
而最令人窒息的，是它的脸。
那并非一张完整的脸，而是由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拼凑而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张都保持着临死前极致的惊恐与痛苦。这些脸孔在它的头颅上不断蠕动、开合，发出层层叠叠、细碎不清的哀嚎，宛如万千冤魂被永恒囚禁于其中，不得超生。
它并未穿着常人所理解的“衣袍”，而是披着一件以修士人皮缝制的暗红长袍，皮上血管纹路清晰可见，甚至仍在隐隐搏动，仿佛这些皮肤还未彻底“死去”。袍角拖行于地，沾满凝固与未凝的血浆、碎肉，每移动一寸，就在荒芜的大地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暗红痕迹。。
周围的外域异族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支配，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就像传说中摩西分海的奇迹一般，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它们纷纷跪伏在地，头颅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甚至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荡然无存。有几只反应稍慢的低阶妖魔，没能及时跪下，顷刻间就被屠天大妖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碾成了肉泥，绿色的血液和碎裂的骨渣四处飞溅，泼洒在周围同伴的身上。而那些同伴却连一声闷哼都不敢发出，依旧死死地低着头，额头紧紧抵着地面，任由同类的血肉淋在背上，仿佛那是来自至高存在的无上恩赐。
屠天大妖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它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妖魔，精准地落在单膝跪地的王哲身上。那张由无数张扭曲人脸拼凑而成的恐怖头颅微微转动，无数只眼睛同时眨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窸窣窣声响，像是在仔细打量一件极其有趣的玩物。有意思。它的声音响起，这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无数个人的声音在同时说话——苍老的、稚嫩的、男人的、女人的、哀嚎的、狂笑的……各种声线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魔音，直钻人的脑海深处，仿佛要将人的神魂都彻底撕裂。
王哲只觉得一阵剧烈的刺痛从太阳穴传来，眼前顿时发黑，险些栽倒在地。他死死咬着舌尖，用疼痛强行保持清醒，掌心的鲜血被他攥得更紧，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之中。屠天大妖继续向前迈步，每一步都离王哲更近一分，那股无形的威压也越来越沉重，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压在王哲的胸口，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他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浓烈腥臭味，那是鲜血、腐肉和魔气混合在一起的恶心气味，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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