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头稍稍偏西,那轮炽热的白金色圆盘开始向远方的地平线倾泻它温柔的余晖时,试验田里最后一株土豆的块茎,也终于被从黑土的怀抱中请出,放入了等待已久的箩筐。
最后一把铁锹被靠在田埂上,发出轻微的“叮当”声。持续了大半日、震耳欲聋的挖掘喧嚣,如同退潮般骤然平息下来,只留下满地新鲜的、湿润的土壤沟壑,以及空气中愈发浓郁、近乎凝固的淀粉与泥土的芬芳。
然而,一种截然不同却更加扣人心弦的紧张,如同无形的冰层,迅速覆盖了整个现场。视觉的震撼已然达到顶峰,接下来,是将这震撼转化为冰冷、精确、无可辩驳的阿拉伯数字的时刻。这是对数月乃至近两年心血最公正、最无情的最终审判,是一场将感性收获升华为理性数据的庄严仪式。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片已然堪称“丘陵”的土豆山上移开,投向了空地边缘。
那台被赵抗美协助校验过数次、擦得一尘不染的黄铜色大台秤,在午后偏斜的阳光下反射着沉静而权威的光芒。
四个最为壮实的小伙子,在吴建国简短有力的手势指挥下,稳稳地将它抬起,步伐整齐地将其安置在土豆山前方最平坦、最坚实的一块土地上。沉重的秤座落下时,只发出了一声闷实的轻响,却仿佛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旁边,几杆备用的大抬秤和配套的铸铁秤砣也已一字排开,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李干事早已站到了台秤旁最醒目的位置,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孙小梅和连队的文书各自捧着一本厚厚的、打开的记录簿和削尖的铅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严阵以待。
赵抗美没有站在记录员的位置,而是如同质检员般,沉默地立在台秤与土豆山之间,他的目光在两者之间反复逡巡,确保每一个环节都符合既定的流程。
马场长背着手,眉头微锁,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各连队负责人、干部,以及所有参与挖掘、运输、乃至只是全程围观的农工知青们,都不由自主地、屏着呼吸缓缓围拢过来。人群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密不透风的人墙,里三层外三层,却异常安静。连平日里最聒噪的年轻后生,此刻也紧紧闭上了嘴。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杂音,只剩下旷野深处风吹过干枯芦苇丛发出的、遥远而单调的“沙沙”声,以及几百人压抑着的、混杂在一起的粗重呼吸声。
“开始!”
马场长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沉凝,如同抛下了一块定音的巨石。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吴建国便动了。他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演练过无数遍,右手向前用力一挥,沉声道:“第一组,上筐!第二组,准备!”
石头和另一个高大青年应声而出,如同听到冲锋号令的士兵。他们拿起那个最大号的、用粗藤条加固过的箩筐,大步走向仍在散发着热气的土豆山脚下。
铁锹被换成了木锨和双手,金黄色的土豆被小心而又高效地铲起、捧入筐中,发出“扑簌簌”、“哗啦啦”的沉闷声响,那声音在此刻寂静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奇特的、宣告命运般的韵律。
第一筐很快装满,冒了尖。石头和同伴将一根结实的枣木杠子穿过筐耳,一声低喝,稳稳抬起。他们步伐沉重而一致,走向那台静默的台秤。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盯住那不断微微晃动的箩筐,以及筐中那堆满溢的金黄。
抬筐的两人将箩筐小心翼翼放在秤盘上,然后迅速退开。负责看秤的,是老保管员,一位在牧场管了二十年仓库、眼神毒辣、经验丰富的老把式。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缓缓戴上那副用胶布缠着腿的老花镜,然后俯下身,凑近那根粗大的、刻度分明的秤杆。
现场鸦雀无声,连风声似乎都停滞了。
只能听到老保管员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他枯瘦的手指移动那枚沉重铸铁秤砣时,与秤杆接触发出的、极其细微却尖锐刺耳的“噌——噌——”摩擦声。那声音刮擦着每个人的耳膜,也刮擦着紧绷的神经。
时间仿佛被拉长。一秒,两秒……老保管员眯着眼,调整着,确认着。终于,那根一度倾斜的秤杆,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缓缓摆正,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水平的位置,纹丝不动。
老保管员又盯着看了足足三秒,才猛地直起腰,仿佛用尽了胸腔里所有的气息,以一种与他年纪不符的、洪亮到近乎嘶哑的声音,向全场宣告:
“第一筐——净重,一百零三斤七两整!”
“记!”李干事几乎是同时吼道,声音带着颤音。
孙小梅握着铅笔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笔尖在纸上戳出了一个深深的小点。但她立刻稳住,用力地、工整地在表格第一行的对应位置,写下了“103.7”。文书在旁边飞速复述、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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