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是从骨头缝里开始钻出来的,先是丝丝缕缕,而后便如潮水般漫涌,浸透了单薄的粗布衣衫,直冻得人牙关都在打颤。北风卷着哨子,刮过荒山裸露的岩石和枯死的灌木,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像是无数孤魂野鬼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尚天蜷缩在一个浅浅的、勉强能挡些风的山坳里,小小的身子紧紧抱成一团。身下是冰冷刺骨的碎石和冻土,硌得他浑身生疼。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连最后一点能提供热量的馊硬窝头,也在昨天傍晚被他小心翼翼地舔食干净了。此刻,那熟悉的、烧灼般的饥饿感,正一波强过一波地啃噬着他的胃囊,搅得他头晕眼花。
他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望向墨沉沉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疏星,闪着遥远而冰冷的光。这荒山,名叫“葬魂岭”,村里人都这么说,平日里绝少有人敢深入。都说这里面有吃人的凶兽,有迷人心智的瘴气,还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若非被逼到绝路,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又怎会独自逃进这鬼地方?
眼前又晃过那张张狰狞扭曲的脸。族叔尚彪瞪着眼,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小杂种!克死爹娘还不够,还想赖在族里白吃白喝?滚!给老子滚得远远的!”还有那些半大的孩子,追着他扔石子,骂他是“没爹没娘的野种”,“扫把星”……最后那一下,不知是谁扔出的尖利石块,狠狠砸在他的额角,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流下来,糊住了眼睛,也浇灭了他心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对所谓“族人”的期盼。
他只能跑,拼命地跑,不顾一切地逃向村外,逃向这片人人畏惧的荒山。至少在这里,野兽和鬼魅,或许比人心要简单些。
冷,越来越冷。四肢开始麻木,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一次次想要合拢。他知道,不能睡,在这荒山野岭,一旦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试图用疼痛驱散那无孔不入的困倦和寒冷。指尖触碰到怀里一个硬物,冰凉冰凉的。
是那块罗盘。
他小心翼翼地逃出来。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罗盘,边缘已经磨损得有些圆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他完全看不懂的符文和星宿图案。中心的天池里,指针早已锈死,一动不动。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物件。五岁那年,父亲离家,说是进山寻一种罕见的炼舟材料,从此便再也没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母亲日夜抱着这罗盘哭泣,摩挲着,八岁那年,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口中念念有词,疯疯癫癫地冲出家门,也消失在了茫茫雨夜之中,再无音讯。
这罗盘,是他对父母仅存的念想。
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盘面,那粗糙的触感,似乎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又或者,只是一种绝望中的自我安慰。爹,娘,你们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丢下小天一个人……他喃喃着,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身体里的水分,似乎早已被寒冷和饥饿榨干。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黑暗不再是纯粹的夜色,而是旋转着,弥漫开点点金星。耳边除了风声,似乎还响起了别的什么声音,像是低语,又像是叹息,缥缈不定,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这山坳的深处。
他好像看到了母亲,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子,正朝他温柔地招手,脸上是他记忆中最后那点模糊而温暖的笑容。“娘……”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幻影。
就在这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风,忽然停了。那呜呜咽咽的鬼哭狼嚎之声戛然而止。整个葬魂岭,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宁静,连虫鸣都彻底消失。空气中的温度,仿佛又骤然降低了好几度,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亘古洪荒意味的阴寒,渗透进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
尚天猛地一个激灵,那点迷糊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气息瞬间驱散。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他死死攥住手里的青铜罗盘,冰凉的触感此刻反而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连牙齿打颤都强行忍住。那气息……太可怕了。比族里最凶恶的护院头目发怒时可怕十倍、百倍、千倍!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让他本能地感到自身的渺小和脆弱,如同蝼蚁面对巍峨山岳,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
时间,在这极致的寂静和压迫中,仿佛凝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百年。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或者说,是直接在他灵魂之中,响了起来。
那声音无法形容其苍老与厚重,仿佛汇聚了万古的尘埃与时光的河流,带着一丝被打扰清净的漠然,又隐含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惊讶。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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